底交付、诉说他的信任,她们距离他的生活太近,能够碰到他太多的细节。
这太危险。
他曾和武惠妃同谋:那时他心里甚至有一丝丝轻视,轻视皇帝的不谨慎,他竟能让这个武家的女影响他那么多。
于是他只是嗅着她鬓发肌肤间的香气,握住她柔小手,淡淡地:「有些累罢了今天萧炅走了,我去送他。」
裴璇蹙了蹙眉,显然不甚清楚这消息的意义。
李林甫有些好笑地想,他也是真的累了,居然会和这么个痴女孩儿家说起萧炅来。
他决定用一种最浅近的方式告诉她:「你知未雀天街上铺的细沙么?那就是天宝三年,萧炅京兆尹时,令从浐河运来,铺在路上的。」
果然她睛瞪大了。
「那他可真是一个好官。」
裴璇学生时相当不学历史,对天宝六年之前的唐史本不甚熟,平日也就不敢谈及,生怕被人看她不是当世之人的破绽来。
她只模煳听说从前未雀大街上都是灰土,雨后尤其泥泞,因路难行,皇帝常常被迫令罢朝。
后来便有了这层「沙堤」,官民受益,盛赞萧炅的法,只是近几年来大家渐渐习以为常,也就不大说起。
李林甫微微一笑:「是呀。」
他伸手她绾发玉簪,她一如瀑青丝登时泻来。
他再度将埋她漆黑秀发间,一声不响。
忽然「剥」
地一声轻响,床银釭灯焰一,灯花爆了开来。
裴璇本已有了些困意,朦胧中却到,李林甫拢住她后背的手重重抖了抖。
她迷煳地睁开,看着他伏在自己肩上的斑白发,心中渐渐浮起一层稀薄的怜意。
他像她的敌人,也像她的父祖,然而此刻他甚至也像她的孩。
她柔声:「是烛花。」
然而李林甫终究无法继续安睡。
他忽然站起来,对着案菱花镜台整理衫绔,一语不发地走了去。
裴璇推开窗格,只见明月在天,清辉如洗,李家池台楼阁浸在溶溶月中,褪去了白日的华贵艳丽,惟余一片清雅温柔,他却不知向哪个方向去了。
她听见花木暗影里有宿鸟为他脚步所惊,扑棱棱乱飞,满庭花草的芳馨,似乎也为他的匆匆步伐开一角,越发迷幻而不真实起来。
裴璇不由轻叹一声。
却不知此刻,那孤独的老人,心中也在和她想同样的问题:若不能得一夕之安寝,不能尽一日之笑,那么蟒袍玉带,丽服馆,究竟又有何趣味?所不同的是,这个问题,于裴璇只是瞬间的幽幽一叹,而于李林甫,却是他始终在努力弹压、却久已猖獗于他心底的恶。
他尽可以除去任何他不喜的人,但对这无时不在,无法可除的心,他终归是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