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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春色(6)完

        温和如阳的目光稍微一转,掠过吉温面庞。

        众人不消看清那人的模样,只看这阵势,已知是当朝丰相来了,只齐齐叫一声苦,恨不得将化作柳叶随风飘开。

        他咬一咬牙,笑:「说来我还有件薄礼要呈献太守。」

        便有胆小些的附和:「想吉郎选这礼,该是用尽了心思,好极,好极,另新意。」

        他是吉顼的侄,叔叔虽然曾在则天皇后朝为相,且是首开返政李唐之议的唐国大功臣,但他生前没能给予他们侄辈任何提携臂助,死后,亦只得到了被睿宗追赠的一个虚衔。

        「这般华彩贵重,倒是珍奇。」

        他不经意似的咬重了太守二字,从袖中掏事来。

        那人缓步上桥,华丽衣裾为夏日河上清风拂展,便如黄昏来时慈恩寺塔上笼罩的半幅绚烂暮霞,如云如锦。

        他随意抬一抬手,笑:「今日我原为私交而来,既非在鸾台凤阁,大伙儿不必多礼。」

        不论有意无意,萧炅只用「少年仕」

        却见吉温取的正是一尊磨喝乐,凋的是一个白胖童着荷叶衣裙,颈带璎珞项圈,手执一枝初绽莲花,童张开,齿白唇红,极是惹人怜

        他伸一只修长右手,轻轻拂去叶片,这无意间的小小动作,的姿态却清贵如昔,似风中的玉树,一摇一曳间,都带着清华旧族独有的、难以磨灭的灼灼光彩。

        童手中所执莲花则是同玉石凋就,而颈中璎珞亦是真正宝珠串成,颗颗珍珠一般大小,灿烂晶莹,眩人目。

        吉温笑:「众位,我这薄礼却不好么?」

        但他极快地掩了那抹笑意,:「太守门庭贵,自非浅之人,我能送的,太守只怕都瞧不。我思来想去,当真只有这件事,太守或者用得上」

        那童光华溢,肌肤细腻温,原来这磨喝乐却不似时俗以蜡烧制,竟系纯以象牙凋镂而成。

        吉温有些艳羡又有些嫉恨地望着萧炅,那珠玉般的光彩是他终生无法企及的。

        一阵风来,数片鲜绿柳叶轻轻掉落,其中一片落在萧炅幞上。

        李林甫竟也来了。

        萧炅盯着那尊珍贵已极的磨喝乐,也不由有些怔住:「这……」

        他转脸看一看那辆发孩儿哭声的车,「送给孩儿玩耍,小儿郎家想必喜。」

        吉温独力从卑微的新丰县丞起,向上艰难攀爬,谄事媚附所有他遇到的官显宦,才终于有了穿上五品浅绯官服的这一天,而他萧炅只为姓萧,便比他省了千百倍气力,年少为官,一路升。

        便有人掀开当先那辆车的青绮车帘,扶一个人来。

        李林甫花白发一丝不乱,腰间数枚紫玉带銙明斑斓,足编线履不染尘,还是养尊优的台阁丰辅模样。

        萧炅自已会意,拿着磨喝乐瞧了瞧,真想将它投一川之中,却终究是不能,他涩然笑:「也好」

        优雅微笑,举杯饮尽。

        他垂老的影如一尊孤绝立于天地间的神像,如此傲然而又如此华,这灞河上的濛濛雾,紫陌中的红尘,竟似不能沾惹他半分。

        四个字,就深深地刺痛了他,那四个字提醒着他自己浅绯袍服暗藏的无尽委屈和窘迫,它们永远不见天日,就如自己从不能真正为人所重的命运。

        潺湲的灞了,栖于翠柳枝的黄鸟白莺不叫了,沿河茂密草花丛中相逐相戏的彩蝶不飞了,四野农家的袅袅炊烟停止了飘动,连远缭绕秦岭起伏山脉的缥缈云雾都似乎停滞了。

        话犹未已,却见远方又有一队车缓缓行来,拉车的皆是稳健,更有武士骑当先护卫,武士所乘俱是万中无一的大宛良,七宝鞍鞯在明媚日光光华夺目,队列井然整肃,速度整齐划一,在桥渐渐减速,一齐停住。

        那一瞬间吉温只觉得好静。

        萧炅哈哈笑:「甚的文字争执!以我才学,焉能和严公有甚争执?吉郎你当真抬举我。那是因我将《礼记》中的伏腊二节日读成伏猎,严公:焉有伏猎侍郎?故而逐我省。我当时很是记恨,自谓非无才识,何必非要读古人的书。如今我终于得闲,从此长日漫漫,深柳堂中,落花影里,闭读书,正好补一补我少年仕,不学无才的缺憾。」

        他便不觉抖了一抖,牙齿发颤,不由自

        吉温得意于众人的反应,此时他的笑意才算真正到达底。

        当即有人轻声:「噫,磨喝乐么?」

        一个王吉温,已让众人大吃不消,如今他旧日「主人」

        众人都不由得有些发愣,吉温这分明乃是有备而来,送这礼,则是讥嘲萧炅,此去再无大用,只能孙,颐养天年了!却见吉温目光转,在众人面上俱扫了一扫,众人虽有不平,却一声也不敢,心底只觉煎熬,只盼这位不在刑供职、却深谙罗织经的郎中不要再看自己。

        却见李林甫由儿李岫扶着,慢慢走来,连吉温在,众人连忙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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