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安欣蹦着跑上车来了,毫不客气地坐他旁边,问他:“阿,你想什么呢?”启不知怎么跟他说,说了安欣能明白吗?他是大人家的人,他哪里明白这些?最后他编了一个谎:说我家了蟑螂,我在想怎么解决呢。安欣听了跟他说我家有杀虫剂,效果很好的,你要吗?你要了我去给你。启笑了,说你把杀虫剂给我不就得了?人还过来什么?安欣嘻嘻笑,说我就是想去你家。
安欣问他你要去哪?启说广州。安欣立说我要和你一起去,启说你不上学啊?哦对,今天放假……不对,放假你也不能乱跑啊?安欣也不说话,反正也不可能走,车已经要开了。他心里想的是,跟着你就不算乱跑。
李家女人大名叫秦若兰,很漂亮的一个名字,平生最的就是针线。听人总说她先前嫁过一个男人,受了很多苦;那男人早逝,她才嫁给的李家。其实从那时候开始她已经落了病,医生建议她在家修养,她放不店里生意,非要亲力亲为,这才导致了病的恶化。越来越差的也坏了女人的好心,导致她隔三差五总要拿男人一顿气才好。男人知她心里痛苦:她舍不得他也舍不得铺、她舍不得所以她才打,想靠暴力手段留什么,但其实她又哪里还有力气?所以男人总是一声不吭地受着。人家来来往往的邻居看见他上的浅浅淤青常笑话他,说老李你家母夜叉又来讨你的债啦?他总是笑,带着骄傲地亮淤青给他们看,说“讨债是真的,但是什么是母夜叉?”邻居们听了都笑,老李自己也跟着笑。
回家以后启和启盛说了这件事,原本以为他会欣然答应,没想到小崽却生起了气,问他是不是打算不他们、把他们抛给安欣了?启说怎么可能?还不是为了让你们去见见世面吗?启盛还是不服,说那怎么不是你带我们去?启就说他忙着呢哪里有时间去海南?启盛赌气说那我也不去,你不去你妹妹谁来带?妹妹妹妹,说到底还是为了妹妹,我们家到底为什么有个妹妹?启佯怒骂他:“闭嘴!那是你亲妹妹!哪有哥哥不妹妹的?”启盛撇撇嘴看向楼上的小床,在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叹了气。
,反倒笑嘻嘻地走来。启问他为什么呢?他说他老婆早些时候过了一段苦日才嫁给他的,我没钱没势,叫她又过一段苦日,她小打小闹也是正常的,我甘心受着。启听了心里一阵莫名的觉,说不来,只是酸酸涨涨,像吃了过期的黄瓜。他离开裁铺去广州货的路上也在想这件事。大巴车上,有人拍打他的车窗,把他的神又敲打回来;他低一看,安欣正在外面冲着他笑。
那一天启和安欣一同坐在离家两百里的大巴车上,家里的小盛在写作业,小兰在学画画。他有些时候觉得安欣也是自己家的一员,有些时候又觉得不是:他跑过来找自己、窝在自己肩睡觉的时候就是,跟他说暑假安长林要带着他去海南玩的时候,他又觉得不是。安欣问他你来吗?你可以把小盛小兰都带来,我们一块去海边。启摇摇,说李家还需要他呢,这样吧,能带小盛小兰去吗?他们长这么大了还没去看过海呢,你带他们去看海吧。
安欣带着小盛小兰回来的那天,李家女人病危了,启盛这边刚放行李就要带着妹妹跑去医院。从病房楼里他看见哥哥的背影,其实就薄薄的一影,风一就要晃两似的,可是到底没晃。启的影深深地扎在地,从来也没有摇过。
安欣带着小盛小兰走的那两天李家女人病了,男人忙着跑店,启一边经营着店里的生意,一边临阵磨枪似的跟病在床上的李家女人学衣织线。李家女人嫌他得慢、手笨,启小声说了一句这还慢啊?挨了女人的一记打,长竹针打在上,没一实质伤害。启白天跟她学完,夜里偷来她给自己补过的衣服,偷偷学她的针脚,第二天女人才稍微满意一,说这还差不多。其实启知,女人夜里偷偷地哭:她病得危了,又放心不自己忠贞了一生的事业,满心想看着启快些成长了、继承她的事业,她才好放得心。就这样,启一边揣着李家女人的针线、一边跑着李家男人的货路,跑成了李家的梁。
他拉着妹妹走过去,拉哥哥的手。启很快回握他――他的手上浮一层薄汗,冷冷地附在启盛手心。启盛抬起看他的哥哥:还是没有表的一张脸,像当年家夫妇走的时候一样。
安欣看着他,觉得他的目光艰涩又漫长;他想要启看自己,可启的目光只有远方。
女人走了以后,男人了一趟远游,走的前一天把铺交到启的手里,一声不响地走了,这一走就是八个月。启守着铺,经营得风生起。周围的邻居们都说他是李家的亲生儿,继承了女人的手艺又继承了男人的生意经,只有启自己心里知,他们中的“亲生”是他用日复一日的奔波和夜半三更的学艺上的、是男人的脚和女人的血给他补上的――他的“亲生”不是天生的,都是后来才填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