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说:“我们失掉的人心,就是这样被对手收去的。”过了一会儿,他仍然不见她声,又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话音方落,远有声音传来。两人同时回去望,只见是一队学生,手举横幅标语,喊着“学生也要吃饭”“反对战争”等号,远远地从街中走过。待他们的声音远得听不见了,她再去看他的表,方才散去的阴云已经又笼在了眉间。
她知这是历史的必然走向,作为一个逆着历史长河的浩洪的人,失败是他耗尽心力也最终未能挽回的结果。她也想要言安他,可又怕自己不慎说漏了嘴,再引发他的怀疑,因此思虑再三,还是没有作声。
她想了想,答:“我不懂打仗,更不懂军事,但也知要办成一件事,不可能只靠一个人的理。这样说来,如果一件事是可以办成的,那么它就不会因为多或少一个人而发生很大的变化。相应地,假如一件事本就十分难办,而且,还与一整个系密切相关,那么,恐怕一个人能为它的也很有限。”
他明白她的顾虑了,叹气,把歌谱收了起来:“那就说别的吧。”
杜聿明走了几步,从怀里摸了一张纸递给她。她接过查看,是一张手抄的歌谱。她大略扫了一遍,特鲜明、铿锵有力,曲调也编写得昂扬向上,大概是此时东北一些农村地区行土改时的宣传歌曲。但这是一个更危险的话题,她不明白他的用意,因此更不敢多言,看完就把歌谱还给了他。
他的眉又蹙起来:“来的路上我注意到,街边店铺大多门窗紧闭,街上也少有往来行人。现在看来,清查团去年办的事,至多只有形式工夫,连燃眉之急都没有解。”
他应了一声,收回目光,神略转了两转,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她窘态的来由。走过这一截路之后,她总算大着胆问他:“杜小曾经向我提过,长官要和她一起去国的事。前阵蒋总裁到沈阳来视察,我还以为你会就此回南京去了,怎么还留在沈阳呢?”
而他提到的“清查团”,则是去年早些时候,由陈诚总长牵设立,旨在监察各地接收敌产的官员的腐败况的特殊组织。但是,这类组织从来都是雷声大雨小的,到了各地,将那些官员们接收来的资产比例收取回扣就算交差,东北的军费问题、粮问题乃至价问题一个都没解决,反而愈演愈烈,闹到连学生也快没有饭吃的地步。而东北的战事确实也已经比所有人的预计拖长太久,将近两年时间过去,不仅军事上的目的没有达到,还让东北境的几座大城市都接连陷了经济困难的况。
两人说话的时候,尹副官始终抱着饭盒,隔着不足以听清声音的距离远远跟随着。而这时候,前方又正好有一段不甚平坦的小路,她知他的从前受过伤,一直不很利索,便先一步搀住了他手臂,想扶着他慢慢从这一截路段通过。他察觉了她的意图,侧望过去,她哪敢与他对视,只觉得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连忙垂脑袋:“慢一走。”
阮静秋苦笑:“长官,你这是为难我呀。我实在对政治上的事没有什么见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好。”
什么,如实答:“在我看来,恐怕不算太好。从抗战胜利到现在,南京的价已经翻了好几番,我家从前药铺生意,可现在已经连一家铺也开不去。沈阳比南京更靠近战场,价飞涨之余,资也越发紧俏了。去年这时,市面上还常买得到一些医疗备品,现在,如果不依靠国人的援助,就只能往南去找其他货商。”
他不答反问:“你认为,我应当在此时去国治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