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清泉骑着另一匹大在稍远,皱着眉看了手表。“我们得走了,建楚。”他提醒,“万一误了报到的时间,你我都得被军法从事。”
“小秋!”她叫,几乎哭着向女儿扑了过来,“小秋!是小秋回来了!”
她在那一瞬间恍然大悟――自己此刻究竟是张秋、亦或是阮静秋,或许已经不重要了。而正如廖耀湘所说的,此刻的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她可以在家人的面前哭、可以笑,可以告诉他们自己经历的一切。
“邱副师长,”廖耀湘只好劝他,“都已经到了门前,还是帮人帮到底吧。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又在法国受了伤,不亲看她与家人见面,我实在放心不。”
她看着面前紧闭的木门,到一阵陌生的恐慌。这恐慌让她意识唯有抓紧旁最熟悉的某救命稻草,于是明明都被扶了,她手里还是紧紧攥着那缰绳不放。廖耀湘过来握了握她的肩,她不知说什么,语无次地回答:“我、我掉河里以后就把之前的事都忘了。我的家人是谁、长什么样,我一也不记得……”
真正的阮静秋早已无辜殒在纳河畔的黑帮火并中,后世的张秋替了她的名字和份,凭借彼时正在圣西尔军校修的廖耀湘及夫人黄伯溶的帮助,在巴黎很是惜命地过活了一年多。时间来到一九三七年,二战的阴云近在咫尺,开战不久法国就要举国投降,西欧哪个国家也没在这场大战中真的独善其,哪里都不算真正安全。她想过索躲到国去度过余生,想过远离所有的危险与不确定,只要找个太平地方接着读书学习、打工攒钱就好。可与此同时,她的祖国正面临着山河破碎的险境,而她固然知抗战的结果,却也听过漫山遍野的大豆粱、读过四行仓库的八百壮士、亲自踏足过南京西门大街的那幢肃穆的纪念馆、见过青石砖瓦雕成的“300000”的字样。
南京城破后,教导总队几乎死伤殆尽,他俩一个被迫去苦役、一个承蒙百姓收留勉栖,总归是大难不死,得以在汉重新会面,协助收拢沿途的伤兵残并参与队整训。廖耀湘认了这位曾在巴黎街被他救上背的姑娘,帮她找到了彼时正在汉的阮家人;邱清泉则在分别前告诉她,他俩这就要去湘潭的二百师报到了,这是中国军队里唯一的、最好的机械化队,他希望她也能来投报效。
她跪去,深深地向他叩了一个,到许多年前亏欠的泪,此刻正汹涌地溢眶。
她傻愣着被母亲抱了一个满怀,越过她的肩看见父亲也在不远抹着泪;阮老爷则拄着拐杖,最后一个从屋里来。他和相框中的那个老人一样儒雅而温和,不同于儿儿媳的反应,半要和她抱痛哭的意思也没有,那只宽大的手掌抚着胡须,朗地大笑起来:“回来就好!”
“爷爷――”
邱清泉犹豫了片刻,没有再言反驳。似乎是他俩的说话声引起了屋的注意,那扇老旧的木门先是随着一声“吱嘎”的响动打开了一条隙,她熟悉的、久未谋面的母亲的面容随之现在那里。
样的一副状况,父母又是什么样的境地――或许其实是她不敢去想。网络小说的作者们编造了各种各样的穿越原理,却从未有哪位主角能轻而易举地回到现代去,仿佛这个莫名其妙的时空通总是单向通行的,除非在穿越后的时代自然死亡,其他所有寻死觅活的刻意尝试几乎都不可行。张秋是九零后,阮静秋则是二十年代初生人,她因此想,与其草率地在乱世中死去,还不如发挥一些现代人的优势和脑尽力保存命,也许到了九十年代,到了真正的自己生的那一天,一切就能恢复正常,现在她所经历的,只是一场暂时没有的长梦而已。
她和在巴黎时一样被拉上了廖耀湘的背,年轻的参谋长刚佩上崭新的少将领章,靴得净锃亮。她还是不会骑,一路紧张地攥着缰绳,直到他的坐骑停在城郊某栋摇摇坠的民房外,很通人地打了个响鼻,她才听他声提醒:“应该是这里。”
没有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能在民族大义前无动于衷。上海、南京沦陷后,日本军舰沿长江溯而上,几乎封锁江面航,她乘船从广州靠岸,剪短了发、涂脏了衣服,女扮男装一路北上,期间几次遭遇险境,好在都没有受伤。她本想这样一路到延安去,可好容易渡过长江,她随的一盘缠和粮就被附近的乱兵、灾民抢光偷光了。她又累又饿,倒在汉城外几里地的路旁,而事有时就是这样凑巧,才从南京城中脱不久的邱清泉和廖耀湘正好经过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