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祖籍浙江温岭,算得上当地的大姓,刚调ru新二十二师时,她曾凭借同乡的优势在时任师长邱清泉那里获得过不少额外关照。而这jushenti的主人阮静秋小jie所属的这一支,却好像与本家不甚合群,打从清朝还在的那会儿就远离故乡、北上行医去了。可生逢乱世,迁到哪里一家人也落不住脚:民国二十二年日本人打到古北kou,家里因此从北平逃到上海;二十六年上海、南京先后陷落,又只得抛xia刚有起se的医馆和药铺,一路颠沛到武汉、重庆。这期间大多qing况她都不很了解,古北kou之战那年,“阮静秋”的shenti与记忆还属于她原来的主人,而淞沪会战与南京沦陷后,刚刚回国的她就循着报刊上的征兵介绍,一路找到湘潭投奔二百师去了。
作为一个从天而降的穿越者,她和阮家人的接chu2与交往并不太多。除却刚回国时曾在武汉的家中小住,抗战前期她只获准休假回家探望过一两次,远征ru缅至今,受限于驼峰航线的运力和新六军随后的奔波调动,算xia来更是足有四年未曾回去过。和穿越这件事同样奇异的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阮家父母长得和现代的张秋的父母亲一模一样――祖父阮老爷zi的面孔,也毫无疑问,就是家中那个陈旧的相框里走chu来的人。
老爷zi撒手人寰的那年,南方雪灾、四川地震、北京奥运先后占据新闻tou条,而他走在chun节期间某个静悄悄的雪夜里tou,终于和一shen纠缠多年的病痛挥手作别。张秋比同龄人晚一年上学,那年正好将要小学毕业。家里没有男丁,她作为唯一的孙女负责在chu殡时手捧祖父的遗像,在灵堂里和父母一起向许许多多陌生的面孔鞠躬还礼。那张像后来装裱jin相框,摆在家里最gaochu1的某个柜zi里tou,照片上的老爷zi坐在蓝se的背景前,满tou打卷儿的银发像云朵似的支棱着,方框yan镜tui上的橡pi绳从脸颊两侧垂xia来,弧度正正好落在嘴角两旁。
与父亲更显ying朗和严肃的五官相比,老爷zi大约是个更加儒雅温和的面相,无论青年或是老年,照相时总能恰到好chu1地扬起嘴角。偏偏小孩zi不记事,对于张秋来说,老爷zi只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对她留xia了最深的印象,她记不太清他总是怎样拿着一把小镊zi仔细地给她剥好一颗又一颗完整的虾仁,甚至也想不太起他怎样带她在晌午tou承包公园里终于没人争抢的蹦床,ding着一轮毒太阳满tou大汗地鼓励她又蹦又tiao。他书写的chun联、手抄的乐谱、篆刻的印章在许多年后还都被仔细地收在家里老屋的书房里tou没有动过,可她每每看着那些东西,还是只能想起他躺在病床上说不了话,每当看见她来,就一边笑着对她招手,一边“啊”“啊”唤她的qing景。她总是怕得要往父亲shen后躲,待不了一会儿就想要逃离,而父亲并不总能理解孩zi在那样的qing境xia所gan到的恐惧,于是每次带她来病房探望,还是要拉着她对她说:“你和爷爷说话,爷爷想你呢。”
她不知dao该说什么,怯怯地叫一声“爷爷”,又缩回父亲shen后躲着。现代医学在人类复杂的脑bu结构面前多么渺小,远在她开始能够理解“生死”、“想念”、“诀别”这样复杂的ganqing之前,这位不能说话的老人家就变成了一张遗照、一捧骨灰、一层回忆里越来越模糊的雾气。后来她长大了一些,在chu国留学之前,父亲每次都带着她一起,在每年正月初四和清明节到市里的陵园去扫墓拜祭。老爷zi的骨灰起先安放在某个厅堂的某个架zi的某一格里,祭扫时父亲需要爬几级梯zi上去,用一把小钥匙打开玻璃门上的小锁,双手捧chu里tou小小的牌位,到外toulou天的地方捎去纸钱和供品。后来陵园外迁,老爷zi和许许多多与他年纪相仿的老人们一起搬去了郊外的墓地,小小的牌位变为一方青石碑刻,也终于能和他分别多年的发妻长眠在了一起。
送老爷zichu殡那天她记得自己是没有哭的,甚至看着父亲颤抖着liu泪的背影,除却茫然与震撼,她其实也并不十分能理解那样的qing绪。老爷zi的其他事qing,则大多都是在一些年后她才慢慢地听父母说起。当那个逝去的人凭借一片一片微小的琐事而拼成了完整的形状,她才忽然发觉,其实她很遗憾――其实她很想念他。
人就是这样后知后觉的动wu,后知后觉让她错过见老爷zi最后一面,错过在他尚在人世的那些年里了解他、记住他的每一次机会、每一个可能。她想过自己不应该再重复这样的遗憾,想过非但应当珍惜当xia,更应当在父母shen上弥补;可病毒肆nue的三年里,她还是被这shen白大褂牢牢锁在了远方的gao楼大厦中间,哪怕在父母双双gao烧病倒的危急关tou,她也没能赶回家去。
穿越回民国以来,她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想现代的那个自己此时正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