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杨枝看得懂他的神，因而宁和地，“伯母待我是好的，可是，你总之不把我当妻妇，试之后，正好可以休弃我。”

        他没有反应，她停了一停，又，“城外有很好的庵堂，你不用为我担心。”

        他忽然觉得十分的荒诞，自暴自弃地想到，甚么家丑阴私，明晃晃地质问来，也好过她真的去家，那才是闹天大的笑话！他霍然起，他日日见、日日恨的一本薄书，一把将那薄薄一方纨底手帕拍在桌上。“是谁要抛弃谁，啊？你自己看看！看看！”

        杨枝拿过绣帕，怔怔的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我阁前的东西。”

        温源只觉得心肺好像都被人攥了一，气都艰难起来，“原来果真是你的，原来你果真是不愿嫁与我。亏我还不愿扬了家丑，不愿坏了你的名节，不与你当众对质——”

        “不是！不是这样！”

        温源恨恨，“那是怎样？杨花合着你的名字，你又是给谁绣的红豆，给谁题的相思！”

        杨枝万没有想到他手里会有这方绣帕，万没有想到他数日反常是因为这个！她急，“这是我绣给我哥哥边的养娘的，不知怎么到外面去了！”

        温源只觉得她在把自己当傻骗，“你给人绣罗帕，你给人诉相思？你们相府的婢，真是不一般！”

        她急得要发疯，要不顾仪态地摔手脚，她赌咒，“我骗你作甚么，我要是骗你，教我门给亡八咬！”

        他太想就这样信了，太想就这样释然狂喜，可是，他不得不问，“你不知是怎么到外面的，那这帕是怎么到人手里面的？”

        杨枝骤然一僵。温源看着她，一颗心又要缓缓地沉黯去。

        她这才，“是……上元节，我和养娘大们吃酒掷骰……输去的。”她看见他的脸，慌忙又，“就是笑闹，是假的，真是假的，我…我赌输了嘛！”

        温源好似白日见鬼，恍惚间竟然不知从何骂起，他把这惊世骇俗一句话翻来覆去，拆开了扯碎了想了又想，胡乱地，“你不是与我说，你不会饮酒。”

        那还不是因为，这世上岂有量大如斗的闺秀。杨枝偷把温源的神瞥了又瞥，越看越心虚，绞着帕哼哼唧唧，声音细如蚊蚋：

        “本来是会的，嫁给你之后，就，就不会了。”

        他不知该笑该怒，世间五味直冲囟门，激得脑发晕，他说，“你回房去。”

        她不敢看他，怯生生地，“官人……”

        温源语重心长地，“卿卿，你谅我，娘再多说一句，官人也不知他能甚么事来。”

        杨枝牵眉耷的，看着地上，又忍不住去看他，分明是懊丧的，眉间又有欣欣的喜。隔着一张桌，她伸手去够他在桌上的手，先是轻轻碰他的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碰一碰又退回来，几次之后放肆起来，半只手覆上去，蜷起小指勾他的手心儿。

        她从不违抗他，但是她是不想走的。温源紧紧一攥她的手又放开，几步绕过了桌，如今这张他用了数年的桌案，他也嫌它太宽。杨枝没有转，他从背后抱住她，环住她的腰。

        杨枝上微微前倾，他搂得太深，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她听见他很急很重的呼声，竟然奇的清明安稳，仿佛他们都没有这近一月的郁郁，都不曾历经这漫长的小别离。她是易化的珠、细巧的琉璃，是不当应的，是莽而鲁的，他只是环抱着她。

        他问她，“你怎么不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