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鸡娘娘忽然觉得，这些阴间人也是佛像。这个乱世的百样生动，万千栩然，便在这片佛与阴间人的丛林里了。

“——好——咱们且看，是由我，还是由你！”

佛像之间端端正正坐着的便是阴间人，数千之众，密密匝匝，初初一望过去，能让人不寒而栗。

负尽天人，我也绝不会再让你去送死！”

第54章

抱鸡娘娘缓步走到阴间人的阵列中去，烈日艳阳般的阳气破佛气与阴气之中，登时如墨汁，渗透开去，所有的阴间人都像被突然激活了一样，睛中放别样的光彩，贪婪而饥渴的目光，齐齐地向抱鸡娘娘望过来。

鸡鸣寺中响起了一声雄鸡的啼叫，忽的一声紧连着一声，一声带着许多声，激起整座鸡笼山、整个石城鸡鸣声的涟漪。

所有这些猥陋的、毫无克制的目光让抱鸡娘娘极为厌恶，她腰间刀鞘中的柴刀在隐隐鸣动，想要除去这些睛，想

，建康城外，采石硐天之上的那片巨大荒野中，便现了一座丛林。

之前还没觉得有这么令人作呕——这些时日以来，每到晚上，李柔风去会客的几个时辰里，通明先生便会带着她到乱坟场，到鬼市，到秦淮河上，到种种抛尸。或许是因为建康城三易王旗的那一场滔天大乱，这个世间的阴气积蓄到了薄而的境地，每天晚上都能有数百阴间人从尸堆里活过来，抱鸡娘娘什么都不用，往乱坟场边一站，便有无数蛆虫般的尸蠕动着向她爬过来。阳魃的火焰冷静却妖艳招摇，像夜中勾引飞蛾蚊虫的灯，尸一靠近便着了通明先生的符咒，像活鱼一样挣扎着落网中。

何为丛林？

无数的佛像，石的，木的，镀金的，浇铜的，巨大如丘的，微小可立指掌的，拈花微笑的，怒目圆睁的，整整齐齐、错落有致地垒放在无垠荒野上。

漩涡一般的大风搅起飞花秋叶，又将僧人海般的梵音送佛像的丛林，声声送达诸天。

一座奇特的、世间罕见的、佛与阴间人的丛林。

全都是阴森森的尸，死状各异，扭曲恐怖，几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人。

萧焉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想要把他钉穿了似的，声音破碎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来：

草不乱生曰丛，木不乱长曰林，其中自有规矩法度。佛门之中，僧伽聚居之所，譬如大树丛聚，亦称丛林。

佛法的清净微妙之气与冰冷凶煞的阴气在这片荒野上奇迹般地交汇而凝结，连草叶上结的霜都比平时密一些，霜棱齐齐地指向最近的佛首的位置。

通明先生：“不错。这四千多阴间人，不用定尸咒，还不乱成一锅粥？用定尸咒也有个好，在佛气不盛的时候，也能延缓他们的腐朽。”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坐着宛如石雕，一动不动，一双睛却都是活的，随着风草动而转动，里装满了恐惧、费解、无望、悲伤……这里像一片苦海，像一座地狱，人世间任何一种不快乐的绪，任何一种苦难的绪，都能在这里的睛里找到。

“都被施以了定尸咒么？”抱鸡娘娘问。

——可能是因为实在太多了。又是白日，一切邪恶都看得真切。

李柔风睛中的光与泽淡去了，他静静：“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