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力,撑着实心钢棍勉站直,他低声哼笑,这才看向混乱的人群。
“我是来报仇的。”
他又大笑几声,“白起终于死了,我最讨厌的人终于死了!”
悠然愤怒的咬牙切齿忽然一窒,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到凌肖满脸的泪。
那些关于家的回忆,凌肖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了。如今他年满二十,四五岁便离开那里,往上数起更显得遥远,提起幼时,只剩两个极其模糊的影,好像他曾经也被谁过,被谁抱在怀里,被谁吻过额。但这样飘渺的早在日复一日的实验中化成了另一种执念,他知自己被抛弃了。承诺过要保护他的人又一次说了大话,他被抛弃了,没有人保护他,没有人带他走。
他不再对有关家的一切抱有期望。后来被师傅收养,师傅教他鉴宝,教他控制evol,教他如何与人打交,教他在混乱地带生存来的本领。有人可以残忍地抛弃自己的亲生血肉,但也有人愿意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视若己,师傅去世后,他孤一人,这才真正会到失去家人的痛楚。然而就在这时,迟到了十几年,白起却又一次现在他面前。
白起不懂凌肖,他只固执地惦记着记忆中的弟弟。他用笨拙的方式对凌肖示好,保持着自认为得的距离,自诩作为兄长应承担起教的义务,动用关系把凌肖的通缉令挂到自己名,不许别人手,但又在一次次的斗争后放走凌肖。
一个作茧自缚的蠢货。
凌肖厌烦白起自以为是的接近,更厌烦他不知分寸的来往,他不要与白起继续这样虚假意的兄弟游戏,十几年前的过家家早已落伍。他讨厌他,他恨他,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我会杀了他,我迟早要杀了他。
在白起对他喋喋不休地唠叨的时候,在白起揍倒他不许他掺和外勤任务的时候,在白起批评他引起公众乱的时候,或者更轻松一些,在白起对于他的亲吻表现十足的手足无措的时候,在白起满淤青沉沉睡去毫无防备的时候。杀死白起是这样容易的一件事,以至于他懒得手。
现在白起死了,却不是死在他手里。
这一切不幸的源,凌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原因,迫分走了他的一半人生的那个人,终于死了。
关于白夜的那一段人生,终于可以收回了。
白起死了,带走了凌肖的许多不幸,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刹车,重新回归正轨,一切都开始变好。他自由了,不会有人再来叨扰他了,不会有人再试图用过去困住他了,不会有人再提及那个他不想听到的名字了。他最讨厌的人死了,在这艘已经被更换过船的忒修斯之船上,曾经的船长和破旧的木料一起沉大海。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会一遍遍想起白起?
他在毫不相的场合想起白起。巷里孩童举着仙女棒玩闹,丢装了的铁桶里灭火,他想起白起;写论文的时候,调整排版,他把标题居中对齐,突然想起白起;雨天撑伞走在路上,他抬看到叶又湿又绿,又想起白起。
这些人站在台上讲述悼词,他们渲染氛围,用语言去呼应某种意境,讲述失去和缅怀的意义,去联想,去怀念,或者睹思人,但凌肖知这些都是骗人的。他想起白起,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原因,在他离开的这四个月里,他想起他,在记忆的碎片里,任何时间,任何地,他想起白起,像是一个住他里的幽灵。他们为白起举行葬礼,但真正的葬礼发生在凌肖上,白起死了,这个人是何等的恶毒,何等的狡猾,同样不给他活路,让他的心被撕裂,冷风穿过,呼呼的风声。
“我恨你,我恨你!”凌肖气吁吁,他近乎崩溃地咬牙怒吼:“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你骗我,你又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