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薛麒已经开始说丧气话,小鹿又急又气,他纠结许久,一把抓住那只渐渐开始失温的手,深了一气:
鹿鸣一声猛摇了摇,似是决心要带他一起回去。但薛麒知,小鹿借着这冰天雪地尚可脱,带上如今的自己却只能是累赘,因而他半分不相让,一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但薛麒没有动。取而代之的是,他将手伸盔甲里,有些艰难地掏象征自己份的兵符来。
他缓缓站起,像是他们上次在营帐中那般将衣裳一件件脱掉。纤细白皙的肢从沾满血污的布料中展开来,却在一阵缭绕白雾之后幻化作线般的兽蹄,不再是薛麒年少时遇见的只及他的幼鹿,而是上着一对角、漂亮而健壮的成年牡鹿。
他似乎是冻得狠了,蹲小动似的拿烤过火的手背蹭蹭冰凉的脸颊。薛麒望着火光动之间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之间千万绪涌上心。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十分离奇、但又不是全无凭据的可能。
鹿梅思绪混乱,他已分不薛麒这番话究竟是想试探他还是别的意图,只是他的话证明,薛麒从一开始就知杨拂雪这回不会来,以及――
他和杨拂雪的关系,是真的很好。
鹿梅愣愣地抬,显然没意识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抱歉啊,”他轻声说,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他的,却因为牵动了肩上的伤嘶一声放弃了,“我之前还怀疑你是奸细,所以才行留你在我边护卫监视你的。只是没想到……最后连累了你和我一命丧于此。”
“原来如此。这、倒也好办了……”薛麒已经连吐字都很艰难,他将手掌摊开,把兵符又向前递了一递,“带着它、回去,和敌军的动向报一起。”
“咳、我先前便知,然而忙活了许久,还是半分绪都没有。毕竟都是边的兄弟,我不愿去怀疑任何一个人,结果自作自受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薛麒咳一血沫,方才他护着鹿梅肩上中了一箭,只是一直忍着没吭声,现稍稍放松来才觉疼得锥心刺骨,甚至连前人的影也模糊起来。
“……我信你。”况且,比起命还有更重要的事。
小鹿忽然被铺天盖地的委屈和难过袭上心,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只是觉得自己心一一的,连泪都要掉来。为了防止自己被人发现,只得假装自己很冷的样,把脑袋埋在膝盖里一言不发。
鹿呦呦低鸣了两声,将地上的衣裳衔起来给薛麒盖上。然后它伏,似是要让薛麒骑上来。
薛麒疲力竭地坐,他浑都是血污,一双睛幽黑如深潭:“军中有奸细。”
毕竟你和杨拂雪,长得实在太像了。剩的半句话他没有说。
薛麒只当他是困了,于是也沉默来默许了他这般行为。两人各怀心事就这么过了一夜,好不容易捱到天亮重新开始行军。然而正当一队人行至山中深谷时,原本寂静的雪林却隐隐显些不对来――
“――是敌袭!我们被包围了!”
“我、我自然识得。他是长歌门的师兄,为人温和有礼,大家都很喜他。”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补充:“……虽然他不一定识得我。”
两边山脊上忽然蹿许多蛮族弓骑手,他们皆是一白裘白,显然故意隐于此亟待他们上钩。见长箭如雨自两侧山崖倾落,薛麒首先反应过来,立即唤全队举盾策朝谷疾驰。然而对方也是有备而来,谷外早有另一支队伍埋伏在此,即便战士们浴血拼杀撕一条路依旧死伤惨重,及至日暮时分,薛麒边剩的就只有一直紧紧跟着他的小鹿大夫。两人上都受了不少伤,相互搀扶着躲悬崖上的山里。
什么都不了……”
“我自小与拂雪哥一长大,他不好,其实过得也不容易。只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很照顾我与弟弟。听闻我们去了雁门关从军,他便也一直想来看看……只是这回不巧,临行前又生了重病。”
然而他说的话却是:“你……你识不识得杨拂雪?”
真是漂亮的鹿啊,薛麒在闭上失去意识之前想着,黏人这却是一直没变。
“……我有办法救你,信我。”
一人一鹿这般相持许久,小鹿终是服了,圆圆的睛里蓄着泪,却是低拿鼻尖蹭了蹭他血迹斑驳的掌心,然后叼起他手上的兵符纵一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