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不给呢？”

说：“你想呀，现在别的东西都不贵，就是棺材的价格飞着涨，一好棺材从四、五百涨到七、八百，他给你我两好棺材，算来就是一千五百块，让谁给谁不心疼呢？”

他们说着话，嘴不停，不停歇地说。说着就把那疼给忘了。原是说好夜里她要一连声地叫他爹，叫他一百声的爹，叫着爹好好侍候我叔的，任由了他，由他享受呢。可现在，她的好好着，他的不行了，不能再那事了。病在他上扎了死儿，她不和他说话他就觉得疼。本是摔倒了的破疼，可病让他的上没有一抵抗了。没有了一抵抗的力，随便一疼，就会疼到他的骨里。疼到他的骨髓里。每个关节都像刀挖样，刀剜样，像有着铁棍、木棒往那关节里，撬着的疼。往死里活里撬着疼，如同要把他的关节撬开样。如同有着一生锈的针，针上穿了麻线，正顺着他的骨髓从朝着他的上穿，疼得他咬着的牙都发了酸，汗在额门上哗哗哩哩。

哥把咱俩的墓挖得大一些，宽一些，一些，宽宽敞敞和咱家的房样，和咱家的院样。”

说

“棺材呢？”

“娘，你再给我吃儿止疼药。”

“你没看来他把结婚证都甩在了院里，说你为我闹翻了天，把这房、院押给了丁小明。”说：“哥他心里恨我和你结婚哩，他真的不愿请人挖一个大的墓，想着人死了大小的墓、好坏的棺，其实都一样，你说我拿他还有啥法儿？”

“哥都答应了，说你我世了给咱俩一人一好棺材，最差也得是桐木板，柏木档，棺板三寸厚。”

说：“爹，你还是活着吧，要是必须有一个人先世，还是让我先世的好。”

说：“亮，哥不给棺材我一办法都没有。要世还是我先世吧，你活着就能看着让人把墓挖得和院一模样，把棺材得和这砖瓦的房一模样。”

夜已经很深了，深得如是庄里的胡同样，深得如是扎平原深一条小路样。门外的月，那月，乳乳的白。乳白着，从窗渗来。蛐蛐的叫，也从窗外渗来。闷得很。月里，那蛐蛐的叫，白亮的叫，在往日该是凉荫荫的叫，可是这一夜，却是闷得很，叫声得很。因了疼，叔的心里像是着了火。像是堆着一炉大碳火。能锻铁的火。他一会把虾米样爬着弓在床中央，屁翘到半空里。一会又倒在床铺上，死虾米样倒在床中央，卷成一团儿。死虾米样卷成一团儿。再一会，仰躺着，把双膝弯在半空里，双手死死地抱着两个疼成苍黄的膝盖骨，人像仰躺着的死的虾。死久了的虾。只有把成死虾样，他的疼才会轻一些。

轻一些，也还是得不停嘴地叫：

“我快疼死了，你还给我说这呀。”

“玲，我活不成了呀？”

她便慌忙用湿巾着他上的汗，给他换个话题儿。

他唤着，把床上的单成了一团儿，上的汗，让他和单沾在一块儿。玲玲不停地给他着汗，不停地给他说着话。捡那他最能听去的说。听去了他的疼就会轻一些。听不，他就用拳擂着枕唤：

“好歹他是哥，一同胞呢，他咋会不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