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说：“想要了你把我坐的椅搬回去。”

我爹说：“谁要我就卖给谁。你们要了我也卖给你们呀。”

都被偷光了。

贾和丁跃就领着她和几个年轻人，在那学校里转，在那空的教室里看，说你看上啥儿你就拿啥儿，只要能棺材的你家拿走用。”也就一间屋一间房转，一间教室一间教室看，这也才看见学校净了，没有东西了。所有的桌、椅和板凳，还有黑板和黑板架，老师们的床，老师屋里挂的镜框儿，老师用来放衣裳和书的木箱，全都不在了。屋里一场空，一片乱，一地都是学生的作业纸和不穿的烂袜。各间教室里，也都空着了，一地纸，一地粉笔末，一地空空堆着灰。学校里，除了病人们的屋里还有他们用的东西外，别的啥儿也没了。灶房里除有吃的东西外，啥儿都没了。

都被分光了。

就去找我爹。

小胡同，到家把黑板靠在院墙上，人就在地上再也不能起来了。

说：“不行了就去找那狗丁辉，也许能要一副棺材来。”

把那黑板扛回家，就再也没有回到学校里。

说着这样的话，爹就回家取一个大的纸袋来，从那袋里取了他的工作证。是他在县病委员会当了副主任的

校院里的蓝球架，架还在，架上的木板却没了。空架竖着时，上边正好晾衣裳。和跃就领着她在学校里走，到日将西去时，他们空空地立在院中央。

说：“卖给了谁？”

我爹说，“卖了呀。”

几天后，他媳妇来到学校里，找着和跃，说：“贾主任，丁主任，我男人来这学校时能走会动的，可现在他在家里床上只剩一气两气了。人都快死了，可别人又分桌又分椅的，你们只分给他一块木黑板”。说：“我嫁给他一辈媳妇，在丁庄一辈，别人打媳妇，骂媳妇，可一辈他没打过我，没有骂过我，他快死了我不能不给他一副棺材呀。他活着卖血给我和儿女们盖了那么好的大瓦房，可他死了我不能不给他准备一副棺材呀。”

“分的呀……棺材时候用。”赵德全说了这句话，脸上就有了苍白，还想说啥儿，像是有痰堵在咙里，直气，吐不，脸被憋成血红。脸上的疮痘在那红里紫黑着，鼓鼓的大，像要掉来。他媳妇忙去他的后背上捶，捶了一血似的痰，痰似的血，赵德全就一倒不起了。

一伙儿人，都去找我爹。在我家大门，像吵架一模样，嗡嗡一片儿，都说听说了爹在别的村庄卖棺材，卖的是病人们的黑棺材。是政府照顾每个病人不要钱的黑棺材。爹只望着庄人不说话，让他们吵闹闹地说，说得每个人嘴上都有白沫了，吼一声，“吵啥啊吵！”待静了来后，贾就拉着丁跃，两个人站到人群最前边，说，“我俩是代表丁庄来跟你讨要棺材的，你只说你卖没卖过棺材吧。”

他媳妇问：“你往家扛这黑板啥呀？”

在先前，他扛二百斤东西，像石，像大米，一气儿能走几里的路，可现在，这黑板也就一百斤，也许不到一百斤，几十斤，也就一气儿从庄西到庄东，几百米，让他了很多汗，回到家，他就不行了，在院中央再也起不来，气声像风的风一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