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今天又回娘家了,我一睡不着。”
“我想看看你们丁庄谁是贼,是谁偷了我的袄。”
“不用满我了,我知这病治不好。”
“我问你去哪?”
我叔说:“爹,我给你实话说了吧,婷婷嫁给我前她找过一个婆家哩。那男的就和她娘家一个庄。”
走近了,是个人。
“我。你是丁亮哥?”
“你去哪?”
“这样呀。”
爷便在床上折坐起来:“老二,你咋这样没息。”
“它哩,治不好它就治不好,只要我能把这病传到婷婷的上,让她改不了嫁,就是死了我也心安了。”
我叔警觉着:“爹――你睡了?”
是我叔的叔伯弟媳妇,半年前娶庄里的杨玲玲。
玲玲说完了,我叔望着蓝似的天:
玲玲说:“想买一瓶洗膏。我们庄有个姑娘用洗膏洗的发顺,和的一样,我想用一用,她说那是她卖血才买的洗膏。我也就去卖血买了洗膏。”
“今天熬的中药你喝没有?”
“玲玲呀,大半夜的你在这儿啥呢?”
“谁?!”
“你没睡着呀?”
“治不好也得试着治。”
等着爷回答,却等了枯井似的静,还听见那静里好像有走动的脚步声。
我叔就笑了:“你和我想到一块了,我也想看看谁是贼,是谁偷了你的袄。”说着他就去和玲玲蹲到一块儿。玲玲往边上挪了挪,他俩蹲到一块儿,像两袋粮竖在一块儿。月亮得很,能看见校院里远跑的野猫和老鼠,能听见野猫、老鼠脚蹬着球场沙地的嚓嚓声。我叔说:“玲玲,你怕吗?”玲玲说:“以前啥都怕,看见人家杀鸡我的都,可只从卖了血,人就胆大了,现在知自己有了这个病,就啥也不怕了。”
仍然没回话。
“你咋卖血呢?”
“大哥是血,看别人都找他卖我就也卖了。”
我叔说:“你为啥卖血呀?”
玲玲望了一会叔:
仍然不见爷的那边有声音,叔就慢慢了床,想去院里看一看,是谁把偷了的东西往那院里放。也便悄没声息地披着衣服了床。要走时,我爷在床上翻个。
爷猛地怔一,愕然着,二叔就穿着他的棉袄去了。到了院里,宽宽大大的校院里,月光像薄冰一样结在地面上。又像铺了一层薄玻璃。叔小心地把脚落上去,如怕把那玻璃踩碎样,试着走两步,停来看那正西的一排楼。两层楼。原是教室的楼,现在每个教室里都住了五个、八个男人或女人,它就成了病病人的家。还有贼的家。他们都睡了。几十个人都睡了,能听到那睡的声音像里的,呼呼噜噜响。断断续续响。我叔就朝那楼的影里走过去,他看见那楼影里有样黑东西,像贼送在影里的一袋米。便朝那黑的东西走过去。
就不再说话了。在阴冷冷的天气里,屋里的暗黑黏稠稠的重,空气胶样在那屋里。夜已经很深了,枯井似的深。在那又深又寂的半夜里,我叔听到外边好像有了脚步声,仔仔细细地听一会,又在床上翻个问:“爹,你说这一堆病里谁是贼?”
我爷就不再说啥儿,在黑暗中望着我二叔,像看一被烟熏黑的。看一会,他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