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就开始了。
“辉――你这样会不得好死你知不知?”
爷便又追了几步问:“你连一句不是都不想去陪是不是?”
是说唱坠开始了。
把教室的电线拉来,在篮球的架上挂两个一百瓦的大灯泡,让整个校园都白炽炽的亮。戏台也不是戏台,就是在地上垫着几块砖,摘两块门板铺上去,摆一个凳,由香林边唱边拉时候坐,再在那凳前边摆一稍低的凳,放上一个壶,倒上一茶缸儿,这就齐全了。一个戏台的搭建就有了。台呢,坐了一大片的丁庄人,有病没病的都来了。吃过饭,就都踩着从庄里通往校园的路,凑着闹赶来了。
一天过去后,月亮来就开始唱戏了。
说完话,爹他侧着,挤自家院落里,砰的一关上门。剩爷,爷就像桩一样栽在新街上唤:
我爷提着一壶开从他住的地方走过来,拿了两个碗,对着台的人群唤:“你们谁喝?”又问了几个年长的:“喝不喝呀”。待都说了不喝时,他就把壶和碗放在戏台一角上,对着快世了的香林,大着声音说:“开始吧,月亮都升了上来啦。”
有着二百人,近着三百人。二三百个人,黑黑鸦鸦一大片。有病的靠前坐,没病的靠后坐。鸦鸦黑黑一大片。秋末了。秋末的夜,冷凉已经遍布了省和县,遍布了豫东大平原。丁庄、柳庄、黄、李二庄,周围的邻村邻庄,都已经着寒凉了。来听香林唱坠的丁庄人,有人已经穿了袄。有的不是穿,就是披在肩膀上。有了病的人,最怕伤风冒的事。因为伤风冒就死了,在庄里已经不是一起、两起,不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于是就都披着袄,穿着袄,像冬天一样坐在球场上。一大片,散散乱乱地坐;说着话,说着麻麻乱乱的话。说着有了新药的事。说着打上一针就好了的事,就有幸运挂在脸上了。有安贴在脸上了。笑和蝉翼一样飞在脸上了。这时候,月亮已经悬在了学校后边的天空里。香林已经坐在了台上给他准备的凳上,脸上还是挂着那死,青的光,庄人们就都知他的病到了时候了,活不了多久啦,十天半月新药还不到,那他就该走掉了,该要世了。
黑鸦鸦的一大片。
也就开始了。
台一大片。
就要死去了。
我爹没回,没有再接爷的话。
影大声唤:“辉――不叫你跪给谁磕了,你去庄人们面前陪几句不是行不行?”
可让他每天都在这唱坠,心里畅快着,也许他的命简简单单就能撑过十天或半月,撑过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就让他唱着坠了,就都来听他唱着坠了。
一说开始了,丁香林上就了奇迹来。他试着他的弦。他的弦原是调好的,可他还是要在台上调着试一试。原来他坐在台上等着开始时,是没有啥儿异样的。白发、青疮豆,黑嘴唇,都知那是要死的前兆呢,可一说要开始,试了两弦,他的脸上忽然红了。有浅到深的红了。他对着庄人笑了笑,开始收着
爹在推着我家的院落门,推开后,又扭回来大声对爷说:“以后你不用再恨我丁辉了,今年我一家就要搬离开丁庄住,以后你再也别想见着你这个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