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的酒香里，詹敬仁跪伏在地，几乎哭声来。

        太后任命詹敬仁为酒待诏。

        传闻，詹敬仁好用荻花滤酒，而长公主甚之。于是羽都皆效仿，堂前屋后，河，遍种荻花。

        长公主是世外仙，詹敬仁早就知了。

        詹敬仁师后，长公主也已经开府，他再次请求追随长公主。

        贱籍和权贵的区别，飞黄腾达的机会，他都明白。

        只有詹敬仁能化腐朽为神奇，将劣酒理为温的良酒。

        她只喝了一，如此而已。

        这正是：

        他得到过长公主的怜惜，有过刻骨铭心的。

        羽都人纷纷以花果，以玉，以金银，以种种好之敬奉。

        长公主轻轻叹了气。

        詹敬仁之酒，就此名扬天。

        世家不服，怒视詹敬仁。

        可是长公主看见了他，两世都看见了他。

        他静静跟老师学品酒，刻苦求教，直到师父叹息他的才能，再也无法指导。

        可是……

        慕素净如月的公主，是一件丽的事。

        大雪纷纷扬扬，苍茫落。

        也许他依然醉在那年，始终未醒。

        歌者的一生，都在唱那一曲《蒹葭》。

        长公主饮了一，微微一笑，说：“人生如电光幻影，倏忽而已。憎离合，酒财气，何必执迷？须臾浮生，能得母亲溺，诸君敬，何其有幸。诸君勿忧勿悲勿惧，我今乘风归去，虽在琼楼玉宇，此心与君同一。”

        温柔地着他的长公主，不是他漫长余生里追忆的幻影。

        边是羽都庶民权贵，面前是挚亲朋，詹敬仁跪在公主脚边，请求将毕生所酿最好的酒奉给公主。

        昭明一年一月一日，詹敬仁重生。

        羽都供奉长公主者甚多。

        詹敬仁接过长公主递过来的杯，杯中仍有半盏残酒，杯底犹自冒着气泡，浮动如玉。

荻花似乎遥不可及，吐的气泡碰到手就碎了。

        就算他竭尽全力，他能找到的最好的酒，也不上长公主。

        詹敬仁泪望向公主，公主依旧温柔，却如隔云端，相望不相及。

        长公主之神异与才，往往使举座皆惊。

        也许他抛弃一切，只想为了求证，曾留在追忆里的温柔过去。

        詹敬仁捧着卖唱数月换来的玉酒，在长公主滔滔不绝的论后，忐忑不安地跪在长公主边，奉上琉璃杯解渴。

        这一世长公主成名更早，和前世大不相同。詹敬仁一心挂念，时时留意，又何必靠睛才能分辨。

        在她丽的中，他好像也变得丽起来。

        到最后，她也不过饮了一而已。

        在长公主侧，世家同样奉上名酒，那酒更珍贵、更清冽。

        杯盏落地，玉迸溅。

        昭明十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长公主在朱雀桥告别众人。

        巨大的悲痛里，詹敬仁悬着的心忽然轻松起来。

        “只想侍奉公主，直到公主……抛弃为止。”

        再活一世，他无意功名利禄，只求再陪在长公主边。

        凝望月光的人，在月光里，是否一样洁净无瑕？

        荻花并非蒹葭，于是君梦寐思服的淑女，永远在一方，不可求，求不得，相思如歌，掠而过。

        长公主留在人世的时间，也不过电光一瞬啊！

        “你对酒如此了解，举世罕见。虽然当不了什么朝廷大员，若得本举荐，成为一方父母官，却是手到擒来。何必舍本逐末，以侍人呢？”

        路过的渔民把他捞上来，詹敬仁湿淋淋地一个人走回公主府，大病一场。

        而长公主在讲经会上，只饮詹敬仁奉上的酒。

        “一箪一瓢饮，不改其乐。渴时有足以，家有余财，请为己，不必馈我。”长公主是对詹敬仁说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歌蒹葭梦寐思服，醉两世电光幻影。

        长公主垂眸，微微一笑，接过了詹敬仁的酒杯。

        詹敬仁的酒再好，也不过是凡品。

        余生枯守，一如朽木。

        长公主悠然说：“富贵之家，自有甘泉，泉香酒洌，赠送的是九一。贫者之家，共享苦井，涩酒甜，赠送的是虔敬诚心。”

        最普通、最便宜的，羽都人人都能喝的浊酒。

        长公主是世外仙，詹敬仁是足尘。

        长公主参加的讲经会，羽都每每倾城动，都来听长公主与僧论。

        詹敬仁明白，他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