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崖羊小,狭窄曲折。一人等穿枝拂叶,在低不平的山路上蜗步而来。过了几丛繁茂花枝,方见其中一人青衣素袍,墨发束绢,肩拄两支碧绿竹杖,蹒跚而行。这人步履维艰,行得两步便要停歇休息,这一行人的速度,便是被他一人所拖累。
这一万年。
她耳力极好,听见崖人忧虑:“勘主,你不能再走了。还是我背你上去吧!”
忽的纵一跃,从崖上——
那一天她跑了一刹海,从此一直逃一直逃,直直要逃到天之涯、海之角去,要逃离那一场巨大的、无尽的黑暗梦魇。
那馆丁笑:“大公,小的方才远远瞧见了那勘主一,是个男人,不过长得确实是比姑娘家还漂亮。只是拄了两支拐杖,像是上有疾。”
朱尾眸光一时明灭,忽的轻笑:“真是巧了,又遇上一个。”她唤之前随她而来的红衣女:“朱佩,随我去看看。”
朱尾呡茶不语,这时一名馆丁来报:“库的人前来致歉,说是山路崎岖,轿辇不行,勘主只能弃轿行路,故而晚了许多。不过现在已是快到了。”
后潘知寿一行的声音惊恐响起:“五小!”
她扑落在青衣人的上,那人竟是羸弱不堪,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她孤踏遍千山万,碧海长天,她从不敢停来。她害怕停来就会忆起,忆起便是肝寸断、蚀骨绝髓。
潘知寿察言观,趁时言:“五小,你也看到了,那库勘主是个矜傲无礼之人,并非是属妄言。”
这人在她数丈之,看不清面容。可是躯瘦削,宛如冉冉孤生之竹,峻傲之气,却又令她觉得万分熟悉,心中戚戚,怅然若失。
朱尾死死地压着那人,厉声:“你是谁!”
卢定亦附和:“五小,这勘主平日待我们海库,可是比这还要轻慢上百倍。时不时便称病约,手段却从不见松,我看那病,八成都是装来的。”
她想,即便是梦,她也要追过去。
那青衣人拄杖止步息了一会儿,低低:“不必。快到了罢?”说着,便仰向上望去——
被唤作朱佩的女微有不满,边随着她走去边抱怨:“义姊,你莫非还是不死心?……要不要见着一个这样的就追过去看是不是?……明知不可能……”
她恍若未闻,耳边只有短暂的风声。崖上的野蔷薇花枝刷过她的脸颊,划浅浅血痕,她也浑然不觉。
本来已经不会疼了,早已经空了。可这时候,又如一柄尖刀狠狠地剜了来,疼得她浑一抖。
这低哑声音,这眷念容颜,多少次夜来幽梦,泪湿寒枕,多少回山穷尽,断天涯。
目光胶着在一起,朱尾一瞬间只觉得天地间风都静止,云都静止,万丈浩浩退却,红尘世间风云刹那变幻,沧海桑田。
淡,等了半个时辰,也不由得怫然不悦。
潘少如讥嘲:“这勘主莫非是个姑娘家不成?离了轿,就走不得路了,真是比皇帝家女儿还金贵!”
朱尾伫立崖边,山风恋恋,风卷尘香。
那人的随从蜂拥而至,就要将她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