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姓。”
当时刚冬,冻得儿啊哆哆嗦嗦,挤在墙角冰块,狗屎冻了也能当粮吃,粮铺旁边等着,等人家倒来不要的煤——
“儿。”
后来同村的傻大胖诓骗他,告诉他那玩意好吃,他真饿急了去咬傻大胖的生,又腥又臭又小又,疼得傻大胖哇哇直叫。儿被傻大胖他爹打了个半死不活,自此就有不利索。
“zhu?哪个zhu?”
一大一小孩连连“呸”了两声,李母将那盒重新装起来放回原。
同志不耐烦了:“哪个zhu?给你写【天回诸宿照,地耸百灵扶】的‘诸’,行不行?”
儿生来面细白净,也不知他那对爹娘怎么能生这么一个清俊的娃娃。儿上有几个哥,有几个弟妹,后来兄弟姊妹死了几个——到底是几个,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很饿,饿得难受,饿得去外面挖虫吃。
儿九岁那年,隔村那位光鲜亮丽的太监不知什么缘故从他们村经过,可巧正撩帘看天气,一留神就看见了儿。
“我爹……”儿咬了咬牙,改说:“我没爹。”
第二天,儿被送去割了“鸟”,从此跟着爹,没再回过家。
那天,儿记得他在家里给那太监端了杯茶,又磕了,在爹娘的促,认那太监当了爹。
当太监虽然没了儿,但衣锦还乡也让人馋。其实隔村就有人当太监,据说如今在大太监李莲英手办事,不仅在城里有套大宅,还养了好几个老婆,还有几个小厮,丫更是成群结队,吃喝穿用都跟那亲王一模一样——
“怎么会没有姓?你爹姓什么?”
儿那年九岁,过完冬是十岁。
有钱的太监在外面有宅,另有些太监早早给寺庙或互助会捐钱,总有个落脚,但更有众多贫寒的太监即落街,据说第一年,落街的太监有几百人,次年即少了一半。
因为什么死的,死后他怎么办,儿惶然无措。
当时新政府严抓籍制度,陈诸被抓到窗去排队。
哭声越来越模糊,不知过了多久,那小小的银盒在烈焰中同老人的尸一齐化了。
儿唯唯诺诺地过去,太监将他肩膀着将他前后转了一圈,“嗯”了一声,问:“你爹你娘呢?”
不过,很快,皇帝溥仪将太监全面赶,儿跟着许多太监上了街。
还有人当太监。
那时候还是帝制,大人们多数还留着辫。有挑担的商贩时不时到村里来,说有什么什么里来的好东西。
儿在今后的几十年里,都不记得爹娘长什么模样,怪了,倒是记得爹娘当时从太监手里接过银的神,着泪,又惊喜,又苦痛。
不多时,要起棺送去火葬场了,陈莲华嚎啕大哭着将那盒放棺材,李母也不带泪地呜呜嚎啕给众人听:“…亲家,别人怎么说你,咱都是一家亲的,你到那边可多给咱们说好话呀……”
“姓什么?”
你说馋不馋?
轮到陈诸时,负责录的同志问:“姓名?”
“就是儿。”
儿那年是九岁,现在的年历算,是一九二三年。儿还没来得及跟爹学规矩,爹就被吊死了。
“你们两个死孩!”李母尖,冲过来给了一人一后脑勺:“死人用的东西,晦不晦气?呸两,快!”
陈诸还是儿的时候,很苦。
“陈诸”这个名字是后来才安在他上的。
儿对他这个爹其实也不很有印象,只记得太监的手比娘的手还要柔细。
陈诸的一生就此结束了,享年七十一岁。
“行。”
太监叫停了轿,来朝他一招手:“小,你过来。”
“没爹就姓陈。”同志啪地一盖章,从此陈诸就是陈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