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娘叹了一声,拿帕着睛:“瞧瞧,这才是真兄弟,亲朋友才能有的话,都说‘患难见真’,我原不省事,自从你哥哥病后,才知甚么叫人冷,旁的不提也罢,单他一窝叔伯弟兄今日赊钱明日借当,没尽臧打风,我又是个没脚蟹,寸步难行的妇人家,经济稍有些儿不许每遭当面讽骂,不怕公笑话,前几日又一伙不知哪支来的族兄弟混打上门,空白牙污我谋害了他家,现钱打发不够,还要往你哥哥那里闹去,竟是嫌他病的轻,存心要气死才称意,简直成了盗了,若教他们这般盘剥,早晚了家业,那时你哥哥侄儿又怎得过活!亲族迫也还罢了,更可怖外人不明白的也只说我妇孺的不是,虽假的终不成真的,怎奈如刀,杀人更狠,皇天大地,竟无一个可为我们说句公话之人,我实在无法了,想起你哥哥好的时候常说起海兄弟最是君仗义的,事事都最赞你,这才斗胆将公请来。不敢腆求别的,我家的事唯您是知经历过的,只望别人说起时,公能为我病夫弱分辨两句也就是了。”说着又呜呜的嗒起来,慌得海宣忙站起来,满应承不住,文娘一面佯哭,一面偷打量脸,见他并无推谢的意思,心已松了几分,玲香见动悲,少不得过来劝一通,好容易止住了,又与婉香撤换新茶,二人方又坐定。
一闪立在门边,待走不走,半容:“公少坐片刻,大这便来也。”
文娘听了大喜,当命人取了一封银谢,又安排投纳献事,半晌议毕,方悬心落地,见天还早呢,忽命婉香引海公去房里见见大爷,自言力倦神乏不便跟从,嘱咐婉香好生伺候,便扶了玲香告辞去了。
海宣便:“好一个‘香’,昔时杨妃上也有香气,汗最盛,明皇每与她共浴赏玩呢。”
两个正一递一句说话,忽听人报大来到,只见文娘银丝鬏髻,耳傍羊脂玉坠,浅珊瑚红罗衫,翡翠撒花洋缎裙,裙一双窄星星尖翘小脚时隐时现,面上红光婉,媚态迎人,乃是妖妖袅袅而来,海宣站起揖了一揖,张问安,文娘屈膝还了万福,方坐定:“冒然请公来家,本不该由我妇人家面,偏你哥哥病的招呼不得,多累你看顾他两份薄面,若是礼数疏了,公休要笑话。”
海宣忙:“岂敢,嫂说哪里话,哥哥家中全仰嫂照顾周全,在该替哥哥敬谢嫂劳才是。”
海宣笑∶“不妨,正要人看我俩行事才好。”遂搂着一味歪缠厮磨,婉香力弱不能禁,况心中早有属意,只碍着面,得允∶“依你便是,恐人撞见,十分不雅,我带你到小门外空屋去。”
婉香陡然被人搂住,唬的一窒,忙低声唤∶“公快些放手,待会有人过来撞见,羞杀家了。”
文娘一时笑:“敢是潘大相公么,他的威名我一向听得,你哥哥在家每提起也是极亲厚的,说是再仗义不过的豪杰,若能得潘相公庇护,便是投献些儿也似把这些东西儿吃人暗算了去。”
海宣:“嫂又外了,我与他极说的上话,若是这边有意,愚弟可从中保,凭他哪家还敢来欺,教吃场大排落才算,如此嫂既能安稳度日,哥哥也好静养,待我那贤侄大些,尽可送来愚弟家塾开蒙学,不消经年,即可场一试,又是光耀门楣的时候,将来开枝散叶,孙满堂,嫂又有何愁虑的?”
文娘吃了茶,缓了一缓,又:“也无怪他族人,常言‘无蜜不招彩蝶蜂’,你哥哥这里虽数不上泼天富贵,连年累月省俭来,倒也积了些家私,可我一介妇人,娘家又不得力,难免左支右绌,恐难保全了。”海宣见终于说着了题肉,神起来接:“嫂说的是,都说‘创业维艰,守成不易’,哥哥好的时候拼这份面尚且不易,如今嫂一人支守,可不难上加难?嫂的贤名,非独弟知,我与哥哥共结一义兄,便是那潘同知家的大郎,也赞不绝,常说怕有那歹毒小人趁虚欺压,加照拂一二,反怕嫂多心,故一直未能尽力。”
你他二人扯扯拽拽,到了空屋又是如何光景,且听回分解。
海宣吃了茶,睛打量着上乱瞧,中笑:“莫急走,我有一句话问你,不知用的什么好花粉儿,上这么香的紧。”
那海宣此时哪还不知的,当谨恭拜别嫂嫂,随婉香往里行去,至堂后见四无人,大了胆从背后一把搂住,细语问∶“可是走岔了,要引我往何去?”
婉香笑:“婢哪用甚么花儿粉儿呢,想是寻常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