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婉青笑：“世人为何看戏看话本，还不是日没趣，须得看些有意思的消遣辰光。读书自然是苦，吃得这般苦的人，岂愿再看一遭苦日；吃不得这般苦的人，更不愿看；不得门路吃这般苦的人，大字不识一箩筐，诏表判词俱是天书，遑论品鉴你的心血之作。”

        南婉青明知故问：“有什么难？还是这名字不好？”

        宇文序淡淡“嗯”一声，半晌未曾抬眸，反倒又低了去。

        宇文序勉为其难一。

        南婉青遂了心，暗自得意，添了三分兴致翻看书稿。这时七乃是京城人氏，年已及冠，为着来年科考，前往京郊乌有寺读书，居于寺院南厢房……

        记得刚到文院的第一年，早上学古代文学，晚上学古代汉语，一大早历代忠臣名士排着队谏，天黑了再听孔孟老韩非讲授为君之，才背完“国史明乎得失之迹”，又要念“是故兵胜于外，义于，威立于上，民服于”

        南婉青：“这文章开篇尚有些意思，只是后无趣，须有引人注目的字句才好。”说着翻了几页散纸，去书生榻寺庙南厢房之后：“此删改，改一个有趣儿的见闻。”

        “若是有心写好的，我给你指一条明路，”相识多年，她难得直言无讳，“你听是不听？”

        这哪是话本，这是《状元笔记》。

        如是来回往复，此人当真念了小半月的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起早贪黑，规行矩步。时文、策论、判词、诏、诰、表，各科举试题，他勤勤恳恳练了三四趟，南婉青看得昏花。

        南婉青又添几分趣味，正细看庙中有何奇遇，文长长一句“言凡常之人，信任邪，恣其喜怒，违于分理也”，语《论语注疏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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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明路？”宇文序当即应声。

        “可……”他不愿说好，也不敢说不好。

        “女冠？”宇文序又是一惊，“这、这可是士，是家人。”

        “好，好，”宇文序连连，“你若喜，我改了就是。”

        宇文序：“你曾说才佳人俗套，书生不务正业，醉心，却可中榜首。我便照实写来，所谓‘寒窗苦读’，古今皆知，读书本非乐事。”他又低声压上一句，很是气闷：“这些时文策论，我可斟酌了好几稿……”

        “你这样写，不会有人喜看的。”南婉青掂两文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人成日里不是读书，便是作策论，有什么看。”

        我才学了一年，都不自禁觉得这国家没我不行（不是），何况是从小读四书五经的古代学，也不怪儒生心气，一天到晚翻开书就是怎么治国安民平天，你学你也迷糊

        大惊小怪，南婉青耐着解惑：“正是家人破戒，圣贤人堕落，才有的看。”

        竟还扣上了题。

        ——韩康伯注云：在理则昧，造形而悟，颜之分也。失之于几，故有不善；得之与贰，不远而复，故知之未尝复行也。

        而后尽是摘录十三经注疏名言警句，并读书心得，之乎者也占去二三页。好容易他停笔，用了午膳，歇了晌觉，一梦睡起却是写时文，题曰“古之为关也”，语《孟》，宇文序仔细写了破题、承题、起讲、大结，洋洋洒洒数百言。用过晚膳，又是抄写十三经注疏，而后三更眠，次日鸡鸣起，接着抄书，午后不作时文，改作诏书与判词，睡前再抄书……

        作者有话说：

        南婉青：“青山古刹，花好月圆，自然是与佳人幽会的香艳故事。”

金刚，可不是又正派又有好意的名字？”

        “书生寺第一夜，行途劳顿，早早安歇，四更天忽听一阵木鱼声，他迷糊睁了，只觉奇香盈室，禅房多了一人。手执玉槌，云帔侧坐，燃一盏司南灯，竟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女冠……”

        南婉青：“你若觉着伤风败俗，不宜笔，学《牡丹亭》便是了。梦中云雨之事，翻遍历代律法，寻不一条是判了罪的。”

        宇文序猛地一抬，又惊又疑：“幽、幽会？”

        宇文序不解：“如何有趣儿？”

        “若无格奇异之事，何必看劳什话本，过日去不就成了？”南婉青面不改，“《西厢记》有张生崔莺莺幽会，笔墨极为香艳；《牡丹亭》有杜丽娘与柳梦梅梦好，亦是无边。此二书乃戏文之冠，同是这般写法，你要写好的，自当见贤思齐，学一学古人的例。”

        幸好每次上完晚课，我和哭哭生几个都会去北门吃夜宵，在串串香、烤冷面、鸡锁骨和鸭脖的选择困难症中，快速遗忘自己上背负的江山大业（不是）

        “于……金刚。”宇文序面难，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