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月伊始，蝉鸣和re浪的势tou愈发盛大。

        穿着短衫的汉zi快走几步，背后还未晾gan1的布料就会被再次浸湿，等到傍晚着家时，小媳妇儿们就拎着析chu浅白盐渍的衣裳到河边搓洗，搅得游鱼都躁动起来。

        对于许多人而言，这便又是一年苦夏。

        李忘生站在亭边，微垂着tou，好像在看手上的信纸，yan神却是散的，视线不知dao落在了哪里。

        这亭zi建在后山，小半边基底被厚重实木撑在崖bi上，只一扇半人gao的栏杆围在边缘，人在栏杆nei，仿佛置shen半空。如此，就能观赏到最壮mei的日chu与云海。

        李忘生却毫无赏景的兴致。

        他想，纯阳弟zi于危崖边尚且有这一扇亭栏支撑，那少年皇帝已然半只脚悬在空中，他又是否知晓自己如今行差一步便粉shen碎骨的chu1境？

        但知与不知都不重要，已显颓势的gao楼非数人之力能够挽救。天授皇权，可天也不在乎脚xia这片土地上到底哪一条才是真龙。

        ——天dao无qing啊。

        李忘生叹了kou气，将那张信纸收jin怀里。

        对于李重茂，李忘生并没有什么喜恶，只是因着师兄的缘由才同他有过几次交往。但于谢云liu而言，李重茂是他多年好友，虽比不得师门，但若是李重茂chu事，师兄必不可能袖手旁观。

        这就是李忘生的忧虑所在。

        即便有纯阳，又能护住师兄多久呢？

        李忘生耳尖一动，回过tou去，那dao熟悉的shen影很快靠近，落在自己shen后。

        “师弟，”谢云liu冲他挑眉，神态恣意，“我就知dao你一定在这里。”

        李忘生han笑问他：“师兄找我何事？”

        谢云liu娴熟地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人半揽着往回带：“回来时看到有人在卖馄饨，想起你喜huan，带了些给你尝尝。”

        李忘生diantou，顺从地跟在他shen边，听谢云liu说这次任务途中的零碎小事。

        骄阳刺目，李忘生的脸微微侧过，余光在谢云liushen上liu连，心中暗暗xia了决定。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李忘生在梦中看到了李重茂。

        一开始，李忘生还没发现这是梦，他只觉得自己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漂浮，等到有脚踏实地的gan觉时，他才发觉此地正是长安最繁华的街巷。

        街上人声鼎沸，李忘生循声望去，却看不清一张人脸。于是他知晓，这是梦。

        梦中一切虚虚实实，人声有时很近，有时又很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李忘生走在街上，思忖自己为何会突然zuo梦。an理说，他每晚并不ru睡，只冥想运功，是以zuo梦这事对他而言，实在久违。

        ma蹄声忽然而至，李忘生抬yan，那些百姓人影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只有一人一ma从他shen后而来，越过他奔向皇城。

        那人shen披甲胄，猩红血迹从feng隙中liuchu，越liu越多，到后来几乎像chaoshui般pen涌，很快吞噬了这条街dao，只有一声声嘶吼不停回dang在耳边。

        “叛军ru城——”

        李忘生愣在原地。

        等他恍惚回神，第一yan便看到了御书房nei端坐上位的李重茂。

        李忘生站在窗kou附近，他发现房nei众人的脸比街tou百姓们清晰许多，不知是否是因为梦中有他的记忆。

        “陛xia，请吧。”书桌前有女zi淡淡dao。

        这位刚即位不满一月的天zi十分年轻，样貌只能算得上俊俏，此刻脸上惶恐迷茫交错，更显得他不堪大用。

        李忘生皱眉。

        这女zi他见过一次，正是太平公主，她左前方一步远的是她的侄儿，也是李忘生探听到将要交结禁军将领们带兵围gong的临淄王爷，李隆基。

        李忘生往这兄妹二人shen后望去，还有数人持兵而立，淡淡的血腥气在房nei弥散。

        忽然他yan神一厉，盯着李隆基脚边的一小滩血洼。

        鲜血从剑鞘里渗chu，汇聚成血珠，滴jin血洼里，慢慢遮住了李忘生的yan。

        他听到李重茂吞咽koushui的声音，听到将领动作间铁甲碰撞时的脆响，听到门外有女人垂死的低yin。

        yan前一片血红，李重茂攥紧拳tou，却gan受不到痛。

        “重茂！”

        熟悉的声音劈开血se，李忘生瞳孔微缩，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换了场景。

        这次他在一艘船上。

        夜senong1稠，货船刚chu港不久，站在甲板上往回看，依稀能看见人间灯火。

        “重茂！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这声音太熟悉，熟悉得李忘生yanpi发tiao，不敢去看。

        两dao人影纠缠在一起chu现在李忘生面前，李忘生闭yan，却封不住耳朵。

        “云liu大哥！云liu大哥！你知dao的，外面想杀我的人那么多，没你在我gen本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