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这人天生一双笑，不说话时就自带三分笑意，却并非和煦的笑，而是张扬如旭日，叫人移不开。孙策顺着周瑜的神望过去，眸若漆，盛着万千意似的。周瑜仓皇错开，随说：“你长不少。”

        周瑜声音被围巾挡住，显得有些闷：“最近天冷。”

        孙策这才收回神，说：“一定是你吃的药不灵光，等我带你去看些好的医生，开些用的药。”

        那街坊忽然走近，周瑜平日不与他们接很多，有些不知所措。谁知那人放低了声量，说：“你可得当心，有人盯上你的车，保不齐哪天就把它偷走了！”

        “得好宽。”周瑜顺嘴回他。

        “有我爹和阿权在，”孙策对他说，“阿权现在学了许多银行业务，能担些事了，我也能放心把银行交给他。”

        孙策见到他，手也顾不上搓了，没这寒天冻地，大步走上去，捉了周瑜的胳膊就往自己怀里带，笑：“公瑾，多年不见，你想不想我？”

        到了院门前，见着一个大的影，敞着深灰雪花纹翻领大衣，数九天里还晾着脖颈，里西服括，领带针没一落，正低着英俊倜傥地搓手取。

        可孙策目光灼灼，周瑜不住重说：“有，每天都吃。”

        “我长成如今这样十分不容易，”孙策嗓音低沉，此时像是抱怨，“我那时正是长的年纪，英国的饭菜难以咽，全靠我自己厨。”

        “先别说这个，银行里琐事繁杂，你全都丢，北上来找我？”

        周瑜伸手拨了拨他大衣里的西装与衬衫，反问他：“你竟也知外边天寒地冻？”

屋闹起来，周瑜浅笑着，目光投向木桌一角摆着的新报纸。

        寒风凛冽，周瑜自小不得冷风，拿厚厚的围巾将自己的半张脸裹得严严实实。前些天正过一场雪，路两旁堆着扫开的积雪，脚雪已成冰，叫人难走。好半天走回白胡同，街坊邻居都得看个半天才认他。

        北洋官报，民国十三年新历一月廿五，正是昨天。最右边印刷着八个大字，逆党勾结，广州危急。

        周瑜颇不自在地扭逃开他的手，“你说得好夸张。”

        “脸倒比从前更厚。”

        他量比十几岁时上不少，周瑜一磕在孙策肩，话也没说，伸手揪了孙策通红的耳朵一把，觉得手指都要冻僵，顾不得寒暄两句，开了院门就把人推屋里。

        “周小哥，最近怎么不开你那个洋车了？”

        那心的街坊见周瑜愣着，哎哟了一声，接着说：“有人在你院儿门待着，总往里望，不像好人！”

        这话说得不像个少爷，倒像个老爷。周瑜腹诽几句，忍不住盯着孙策的脸打量起来。

        “我发上一封电报给你的时候，就已经回上海了。”孙策笑着瞧他忙这忙那，放茶杯，一把将他拉到边坐着，“我不冷。回国前就想着要找你，索先瞒着你。谁知一回来我爸就把银行里的大事小事全交给我，这些天累得冒金星…我来找你避难。收留我吗？”

        周瑜幸灾乐祸：“想必你的厨艺已经炉火纯青？”

        周瑜呆了呆，随即皱了眉，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改这花枝招展的穿衣风格。

        周瑜说罢立刻起，被孙策一把揽住肩。孙策紧了紧手掌，夹了棉的长衫肩骨硌手，于是拧起眉托住周瑜的尖巴，问：“周公瑾，你怎么消瘦成这样？”

        “你只说我俊不俊吧，是否更甚从前？你看迷瞪了没有？”

        周瑜拿过报纸，一目十行地读完。然后面无表地将报纸丢废纸桶里，拿起公文包走了。

        周瑜坐在他边上，笑：“你人都来了，我怎么赶你。”

        “此次北上，就是专程来给你饭的。”孙策说完也笑了，“赶了一天的路，我有些饿了。来之前我订了和盛楼的座，走，我请客。”

        “你信里不是说病好得多了？”孙策问他，“药有每日都吃吗？”

        周瑜狐疑，往自家院走去，还听见街坊在后喊“有事吆喝一声”，中气十足。

        “外面天寒地冻的，”孙策挑着眉，“你舍得赶我？”

        孙策半推半就地坐上榻，手里被了一杯腾腾的。听得周瑜一边收拾炭火盆一边问他：“怎么来我这了，什么时候回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