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剑心对李忘生和叶英非常信任，不疑有他，这事在沈剑心面前就这么糊了过去。

        的确是天到了。

        叶英总是在等他的，沈剑心知。就算自己说不要他等，叶英也会固执地在这里等待。所以沈剑心此前从来不会说让叶英放弃，他只会在每次离叶英近的任务的时候快些、再快些，好时间去看看那天泽楼前的背影，或者在剑冢外面，小心翼翼问一声平安。

        这也是叶英所有关于沈剑心的残破记忆中最清晰的场景。负天之剑的青年长路过藏剑山庄，给他带来一壶从蜀地得来的佳酿。

        叶英不太喜饮酒，只喝了半杯，沈剑心却是像有心事一般，闷声喝完自己的那份，最后还拿起叶英面前剩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对他说，我要走了，这次不要等我。

        这也是他和“沈剑心”最像的时候，那人留给江湖人的印象即是如此――一个认真又孤独的剑客。

        所以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令人费解。叶英此

        叶英忍着笑，走上前去帮他挑拣花时想，梨花开，天到了。

        宽大的白衣在院中的梨树翻飞，白的花随着风动，簌簌落在沈剑心的白发上。他习完功课，摸摸，苦恼：“啊啊啊，忘了剑气扰动，早知就换个地方练剑了！”

        但这辈的沈剑心二十多岁了也没怎么接外人，将自己封闭在华山一隅中，因此心天真率直，让叶英难得窥见些此前错过的、沈剑心和他没有相遇前的影。

        叶英那会儿刚关，双目俱盲，却还有心与沈剑心开个小玩笑。

        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中，他想得起来的上辈的沈剑心，早年活泼脱笑，而随着年岁日长，成为侠义至尊后失去那份随意，淡漠而不苟言笑，也不说话，剑却越来越快，大约剑招即是他代替语言的另一种方式。

        沈剑心在他边站了许久，什么也没说，给他倒了一杯酒。

        这样的日过得平淡而又太好，几乎是只在梦里现过的场景。

        沈剑心练剑的时候，叶英会站在檐看。少年长拿着一把木剑，神定而澄澈，哪怕是已经练上千遍、万遍的简单剑招，他也会如同才开始学习那般，一招一式都比划得分外认真，挑不一差错。

        曾经沈剑心死后，叶英那几十年中和沈剑心有关的梦境都是如此。一方安静的小院里，寡言少语的长闭靠在他肩，月光洒在他们上。没有一句交谈，也没有任何动作，这却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候。

        比如他一直以为沈剑心是很懒散的人，然而其实沈剑心是有一套自己作息表的，早上不会比他起得晚，晚上没事儿不会熬夜。三餐定时定，每日早上纯阳弟的例行功课也不会落。只是他十年如一日重复修行的都是刚门的外门弟最基础的招式，不肯前一步。

        住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叶英发现，沈剑心这个人的确非常有意思。

        他说真不巧，只是几年不见，就再也看不见你长什么样了。

        华山上的冰雪消殆尽，开始覆上郁郁苍青，原本大雪封山而鲜有人迹的纯阳也来了许多香客，从银霜到天街，都闹得很。

被绑架的“幸运儿”，无须担心太多，紫虚真人已经把凶手都解决了。

        本来往常沈剑心最喜在这个时候前往天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可以买，但他刚被绑架过一次，加上叶英不凑闹，沈剑心也不去了。两人就凑在这清净的小院，大门不二门不迈，每天除了练剑看书就是吃饭聊天，顺带让沈剑心评叶家厨的手艺怎么样，据他的味调整菜品。

        毕竟当年他们虽互相明白彼此的，却从未有人戳破那层窗纸。沈剑心要自由，叶英理解；叶英要护藏剑这一家，沈剑心明白。多少次的靠近又走远，难以言明的话语，最后都化在了一杯叶英喝剩的残酒里，让他确认，有些话是不能说，而非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