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生似是被他說服了，輕輕應了一聲便不再追問。謝雲面上氣定神閒，暗地汗浹背——非是被暑氣所，而是嚇的冷汗。

        「……純陽謝雲，此番代師赴名劍大會品劍，」他沒留心李忘生面上一閃即逝的錯綜，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待為我師弟取來對劍，定請林兄為其雕飾慶。」

        說罷便要起去坐那黃土地，屁還沒離開床榻，一隻手先住了他袖角：「師兄。」

        距名劍大會開始已是迫在眉睫，二人驅馬了城，夜裡投宿在野地一處民宅中。此處鄰近純陽地界，山腳居民多受過門中弟恩澤，是以招待起他們格外殷勤，甚至想捉隻雞給他倆打牙祭。謝雲同李忘生自然不肯，好說歹說保住了母雞一條命，又費了番讓這家相信收他們給的一串銅錢能保闔家安康；一通折騰來，待二人洗漱完畢已是雲蔽星懸，師兄弟坐在農戶特地打掃來，留給嫁女兒回娘家探親時小住的閨房床邊，竟是誰也不敢看誰。

        「這床雖不大，擠擠也還使得。」他師弟又將目光黏在了地上：「夜裡涼，睡地上怕是要受寒。」

        絕不能讓師弟知自己在前塵中曾有過的糊塗事。願意責怪擔憂也便罷了，若此世的李忘生對他寒了心，從此決然離去，那他又該上哪找重活第三回的契機？

        上回同寢還是在劍氣廳裡那一夜，往後數日他倆忙於打點山諸事，還得分神安撫因被留在純陽而怏怏不樂的洛風和上官博玉，莫說是再行那等羞人之事了，就連親上一的功夫都欠奉。

        謝雲心砰咚作響：「怎麼了？」

        他要如何解釋？說我已是第二回過這景龍三年，早知難頭籌，但葉孟秋因賞識我年少英才，贈了南桓與我，又被得寸進尺地討了把淵歸予你？

        二人離了西市，李忘生牽過馬駒，同謝雲走在街衢之間，貌似無心地拋了問句。

        劍很快便回到了謝雲腰間，他掏師弟給自己縫的錦付錢，匠人卻朝他搖手：「舉手之勞，這是把好劍，我從它上已然得到了夠多。」

        萬一受寒，可就不能在名劍大會好生發揮了。於是謝雲心安理得地轉回，彈指滅去了暈黃燭光：「既是如此，那就一起睡吧。」

        這床本就是給姑娘家砌的，低矮

        此夜無風無月，房內風月卻油然而生。謝雲靜默片刻，往挨著自個端坐的師弟：「我打地舖湊合一晚，你睡這床吧。」

        「師兄，葉莊主許的彩頭並非對劍。」

人為何成了調整佩劍，但他向來耐心過人，只同謝雲在鋪邊角的凳上坐著等待。薰風戶，汗侵肌髓，鐵匠鋪裡邊的風爐呼呼作響，濺簇簇火星，謝雲舉袖替李忘生拭去額角細汗，忽而開：「師傅，若您有一日見他人被虛言蒙蔽為邪端賣命，但說真相便要永受不能視的苦，還會選擇說來麼？」

        謝雲揚眉，神似是惋惜，又彷若釋然。

        尚未自再會林索的觸動中回復，師弟直擊中心的疑問差點讓謝雲僵在大中央：「……」

        這種匪夷所思之語自然是不能說的，謝雲心念電轉，輕鬆：「這回名劍大會亦邀了公孫前輩，她善使雙劍，藏劍所鑄神兵利不在少數，想來應當有所準備。」

        那匠人錘煉劍的手一頓，越首望向他。

        李忘生並不識得他，可在此刻卻對這漢生了些許好。

        「在林索，」匠人往他倆一抱拳：「往後二位若還有需要，不妨再光顧小店。」

        兩個少年人笑回禮，年長些的頓了頓，再開竟有恍如隔世之。

        「說了會盲，不說，卻是心盲。」火光在那深邃的目中搖曳，有那麼一瞬，李忘生想起了曾在書庫中見過的羅漢繪像：「心若盲目，就算雙能視，也是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