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咋送嘛！”杨梅学起人说话来毫无违和，“外公要走他的黄泉路咧，为了尽这份孝心，梅梅难也要陪着去死吗？”

王阿婆趁着今天天气好，把家里积压的粮搬了来晾晒，正来回翻着呢，听到外面的动静，她放手里的小木耖也想去看看，咯吱一声，东屋的门被推开了。

        “梅梅啊。”王阿婆走近了几步，觉得这孩简直白得晃，“你家里是不是离这儿远得很呐，大老远来这一趟，咋不去送你外公最后一程嘛，就当尽一份儿孝心咧！”

        王阿婆不敢忘记，这些年媛媛娃不间断的帮衬，即使是借着照看阿豪和婷婷的学业，媛媛也明里暗里给了自家不少钱财。

        “噫，你也不看看，就长她那样儿的……我看老话说得不错，是个会人气儿的，谁遇谁倒霉哩。”

        直到棺木完全被掩埋，坟墓前立起石碑，上面刻着一大一小的两列字，一段诵经声飘到旷野之上，合着微风，也掩埋了某人乏善可陈的一生。

        “梅梅还不想死呢，所以，就不去送了吧。”杨梅说着就要越过人往外走。

        不知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王阿婆觉得自己的老脸抖了抖又僵住了，被日照得愈加枯的嘴动了好几。

        杨梅刚想开，睫扑扇了几，最后还是乖乖地了。

        几人见杨梅向她们这边瞥过来，碎碎语几句，便都低匆匆散开各回各家了。

        村巷十字，送灵的队伍停了来，宋氏姊妹三人以及宗族里的几名后辈，都穿孝服，手执哀杖，他们在风师和领队的指导，哭跪了一地，烧完一波纸钱，队伍才又打打重新发。

        宋佳豪照着阴阳先生所说，在棺木顺利放墓，并且完一系列的布置后，挥泪扬起了第一抔土，拿着铁锹在一旁的狗一等打墓人开始铲土封棺，没过一会儿，一个不大不小的坟丘初形。

        杨梅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目是一片黄灿灿的玉米粒。

        “就是说呢，这女娃也忒不像话了，虽说这从来没回来过，可还真就像两旁世人一样，站在一旁凑个闹哩，真是心冷啊！”

        说话这妇人，窝极深，睛狭长，乜着打量了不远的杨梅好几，因为丧葬声乐极为嘈杂，她这会也没刻意压低声音。

        “你……你醒啦！外边儿的响声是要去葬哩。”王阿婆看到人这会儿才醒，心里腹诽了好多，嘴上也是犹豫了半天才开。

        “哎呀好了好了。”王阿婆笑着打断，“送丧队上要过河了，而且人姑娘就在那边呢，你们都少说几句啦。”

        “狗他妈，听说这赵红琴的外孙女，现住你们屋吆？”

        看到了几张嘴。

        这会儿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加上房间昏暗，杨梅来的时候睛被刺得痛，抬手遮了遮日光，手臂抵在额前，落在光中，更显得肤白得透亮。

        可没想到媛媛这样俊俏贵气的女娃儿，竟是个傻里傻气，完全不懂人的。

        杨梅脚踩着路边的一块破石板，抱臂闲闲目送甚为浩大的队伍渐渐走远，她虽谈不上耳聪目明，可视听也不差，那些不怎么耳的闲话，还是能听得只言片语。

        王阿婆和几名妇人站在大路一边，茶余饭后，她们惯聚在一起唠嗑，要是村里有丧这样的大事儿，她们能说上好几回，今天也不例外，不过这次的话题，可不是谁家的孝哭得惨，棺材得好云云，而是为宋家外孙女，却站在路边一同看闹的杨梅。

        杨梅微微垂帘，淡淡“哦”了一声。

        几人都好奇地望向王阿婆，她只好了说：“你们也晓得咧，他们家儿女有息，都门在外的，房舍都不修理的，地方小嘛。”

        她偏扫了一，1、2、3、4……

        “我咋听说啊，这女娃刚来的那天，宋老当晚就撒手了，她还闯了灵堂呢，赵红琴气得半死，和这贵的外孙女合不来哟！”

        她缓了好半天，才语重心长地说：“梅梅，万不能动不动就把‘死’放在嘴上说哩，这样是不吉利的！还有，刚才这话在阿婆面前说说就是了，去了可千万别在人前说吆！”

        “不然咋说‘婊无，戏无义’呢，我看她可把这两样都给占全咯！”

        渡过河，再前行一里的路程，送灵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北坡坟地。

        “是这个理嘞，站在哪儿也不好好站，小小年纪就一劲儿。瞅瞅村里那一个一个后生，睛恨不得贴到人上去了，当真是生的狐媚，手段了得哟！”

        狗儿带着几名后生已经挖好了墓，一个足以容纳棺木的大坑就在中央，旁边是一堆刚挖来的新土，泥土湿乎乎的，竟是这酷暑天里，唯一散发着凉气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