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她到丹沉寒钝痛，仿佛有锋利的钢线扎在肉里，勒着血肉提拽撕磨。

        可是，这也算是话吧？貂蝉凝望着纸笺，她的心绪竟是孩气的，是真的在极其仔细地自问。

        她踉跄着走到桌旁。那里堆着许多药剂，她为吕布整夜拭淫毒血汗的药纱，还有极尽辛苦制的镇痛解药。

        风起窗砚石压盖的纸笺，那单薄的纸影却比貂蝉的剑还锋利。

        貂蝉摊开手，咬紧唇肉，樱唇再不肯吻谁般，就那样死紧地抿着。

        貂蝉走过去。她是如此聪慧，已预见到她将要看到什么。她要面对轰然涌至面前、从她的天灵骨灌来，乃至将脏腑心全都冲碎的，这冰冷洪般的命运。

        她单手碎纸笺，粉末和黯淡的花雨一起飞散风中。

        她的臂膀颤抖中止了好几次，才将手举起，虎压着湿的球，深深捂住了脸额。

        没有诀别的吻，没有只字片语的告别。他像一只奔向虚妄旷野的猛虎，将胜过氛和运命的更广大的虚无，无地抛给了貂蝉。

        她明知吕布受着何等折辱和蹂躏，将他痛苦又深广的全献祭给她。为了宗门伟业，为了这仿佛可以夸耀的通天奇功和尚秘密，她还是轻盈又无地推开了他。

        貂蝉抿得死紧的唇忽然一松。几乎爆骨般的拳也松开。她想，她不能怪吕布。

        貂蝉突然笑了。这个吕奉先啊……总是惹自己生气，惹自己伤心。

        “蝉儿，活去，忘了我。你能到。”

        吕布就这样走了。没人能挡住鬼神，汹涌恐怖的妖也无法再次杀死一个已死的人。

        她看向纸笺。吕布缺太多，豪雄残忍，痴武短谋。但他写得一手好字，那字仿佛是他心的缩影，那般龙形飞扬。

        是啊，是啊……貂蝉想，她可以那般杀死吕布的心，为什么他不能同样的事？猛兽伴侣互厮杀的时候，不能只有一个人疼啊。

        貂蝉费尽力气地吞了吞咽。过于痛楚的伤让她的真元微微离，她行运转灵功，将真元压回丹之。

        在她蹂躏他的那个清夜，她也没有向吕布说一个字，然后在如血的天空亮起时，他只能抱住人消失的巨大空虚。

        她无意义地转了几圈，在虚空里盲瞎地摸寻着不存在的东西。能将她完全笼罩抱住的、健雄又温的怀抱……

        可是，可是……

        这毫无温、有着冷铁般悲哀傲骨的吕奉先，他写得这样漂亮的字，却不肯给貂蝉写半句话。

        吕布惦念自己的安危，他要自己活去，在这妖吞噬的晦暗人间里，在那将要天天年年生生独活去的漫长岁月中。

        貂蝉凝望着药渣和残剩的罐。

        貂蝉溺窒般了几声，是顺过呼，捂住紧秀的侧腹。丹的疼痛仿佛人留的飘语，从坟墓里发沉默的倾诉。

般凝得死紧的、认真到仿佛无神的神，骤然动摇开裂。

        她那透骨穿心暴涌起来的愤怒，是没激一丁声音，她失声地受着心脏撕碎的钝痛，就连撕裂时心肉是怎样扯坏拉起血丝的，都鲜明得要死。

        貂蝉死紧地握起这只拳，紧到骨爆裂，浑发抖。她像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心一般，狂乱地转着盲瞎的脚步，在空寂的小屋乱走，仿佛到撞上将她独自笼罩压碎的墙。

        呼啸的花风将这毁灭的桃源得漂浮起来，漂灰暗的命运之河。

        貂蝉的愤怒像般散去，留满心空寒。她那紧绷的神，骤然碎成风里的飞花。她深深叹息了一声，将纷飞的黑发缓慢深重地拢到脑后，以直面这充满整个人间的寂寞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