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乎?去乎?使人愚蔽者,与也。然有如投,即溺即毙,曳曳其。
“你说的谁?”雁王付以一哂,“我曾见过两团火,中生火,鸱吻可辟地火,不能避人火。也是,鸱吻本就是人焚人,以致使伯仲相争的败者——”他话音未落,梦虬孙已伸手扣住他的。
世事泥沙中去,他们数年间四渡江转斗,每归檐燕,也再不是上年那只。朝朝策与刀环,再没什么馀闲片刻。他见过策天凤披甲,全覆在胄里,的五指嶙峋苍白,扣着系柄,指节都泛青。血泼在上,极,又极冷。鸿信执意替他卸甲,又与他净盔,血在里漂开,又涸在了甲襞的间隙里,结成了一条褐的线。
海境悬无,常湿袍裾。国境为雨所裹挟,却历年无雨。可称笑话。
“去其而天利,弗能去也。”雁王藏在的那句话,星移教他,他尝了,领教了,却不能尽懂。
雁王听罢,只是得了一句笑,他:“以人为烛,去六辟,嘿则思,言则诲,动则事,凡言凡动,迁行为常,三者代御——他不曾教你?”
鸿信想起当年策天凤在茫茫大雪请他那回杯茶,他初时只当是萍相逢,往后才明白,那盏涩的苦,原来早便作了他的敬师茶。茶喝到肚腹里,他心上念的却是:“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禽厘事墨三年,役给使,不敢问。鸿信埋在铜釭都熄透的帐中,失了声一般,不敢问,梦里亦不敢问了。
虬龙如一只遭了七寸的蛇,心里厌弃他不识,恨恨:“看到鬼!你是要剐了谁取油?无稽之言。日也会落,又哪有不灭的灯?”
雁王问梦虬孙:“你见过鲛人油吗?”梦虬孙悚然一惊,狐疑不定地望着他,他嗤了一声,说:“从前有人与我说,羽国的室里,所燃灯俱用鲛人油,有异香,能长明不灭。”
“说够了么?”他化爪来,蛇鳞贴着他生白的一截颈,连蹼稠而冷,趾尖刮破了雁王大绣上的织花。龙活泛的腥气黏着他的肉,他再搛得紧一些,就能到的血脉簌簌更张。他压不碎雁王脸上平澜不掀的面饰,与他的本面长得太久,已经分不开了。“你知什么?”他想这么说,又觉得颇无心思。深离面,那双金琥一般,包着两团火烧尽后的灰。梦虬孙晦涩地去吻他,阻回他的话,又撬开一些。
策天凤与他说:“衣三领,足以朽肉;棺三寸,足以朽骸。”七尺之,尽无因果,如是法,如是本末究竟,不须复说,不须久哭。又说:“断指与断腕,利于天相若,无择也。死生利若,一无择也。”他教鸿信,先见生死,然后权生死。权,非为是也,非非为非也,权,正也。
梦虬孙冷了脸,回讽:“四为佛恶,你是什么?两、恶、妄言、绮语。”他撇开脸,嘶声都压里:“我只知之人,有如执炬逆风,终有烧手之患。”
每回鸣金,鸿信仍替他净甲。某日铁片将他的指腹割开,他的血也落去,疮边缘被浸得发白,冥医给他包扎好,又要他小心,不要再近,但提笔时便开始胀痛,似有千钧。他知纱布底,两块分开的肉又有几次挣开。日一落,各就呈上战损名表,鸿信将他们一一抄录。不同的名字,不同的脸,素未谋面,或者似曾相识。一回时记不住,便也许不再有一面,唯有那天的一盆血,他的血,和别人的血,就这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血同孽一缘而生。
积火燃炽时,总如是一以贯之。策天凤浇铸他,拈着风尘,也拏着锉刀,黏上一些沟壑,又修去一些山棱。鸿信不足懂,伶仃的残忍,在蜿蜒而去的年岁里是多么的不起,将一些自矜转嫁了日复一日,就好像种只因季候而破土苗,而非农人播索。但日是很长的,鸿信是真切地以为尚有大好光景纵容,他只是偶尔模糊地抓到一行将末路的虺隤,犹如千钧一丝,就那么吊在他的指间。鸿信在这样的梦里,总是听见火星爆裂的哔剥声。
那夜鸿信发梦,醒来时冷汗涔涔,疯似的拆开布带,去看结疤的伤。窄长的浅弧形,不像梦里那样,他替策天凤钉棺,朽木太薄,笃锤敲上去,夺夺闷闷地响。他两手不间地颤,掌心湿,连木柄也快要拿不稳,长钉不经错手,刺穿了指尖,烙一个无血的窄圆空腔。他蜷在被里,冷涕沁鬓发,反复嚼着一句话,越嚼越觉辛楚:“去其而天利,弗能去也……贵为天,其利人不厚于正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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