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有很多个时候过得太苦了。

        05.

        我哥带着我跑了。

        佛说，人之三毒：贪，嗔，痴。

        我哥当时九岁，读了两年小学，顺叔不让他念了，他就跟在地里活。我在家里跟着姨纳鞋垫，搞些针线手艺。

        傍晚的一班公交慢悠悠驶来，涌一群人，我还没反应过来，我哥先疾手快，上去抓住一个人的，扑通一声跪在雨里。

        只有不到两千块，他带我坐火车去安城，我们颠簸一路，晚上睡在社区旁边的椅上。

        我上又冷又，止不住哆嗦，我哥也嘴唇发颤，睛却很亮。

        手的钱不够，还要吃穿，我哥和我只能住地室。人民南路一个废楼，地室又又冷，时不时窜爬虫耗。

        他有天晚上拉着我的手，发的手。我哥难受得呻，冷的石地即使铺了被单也硌得他疼，我从兜里掏一颗没舍得吃的糖放在他手里，那颗糖被磨得发黑，脏兮兮像地上捡的。

        “王家的，魈和胡桃……捡的、两个都是捡的，你顺叔不能生育你又不是不知……倒霉极了，在工地上活，老婆来送饭，楼塌了，两都压死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李叔回来了，带着一只黑公文包，他给屋里的人发钱，用用生了厚茧的手指着皱巴巴的红钞票。

        04.

红，湿漉漉的刘海搭在额前。他的白衬有皱，却洗得很净，在一众灰土脸，神阴翳的人中明媚得突兀。

        可现在他哭了，着那颗糖哭来。

        他没什么文化，长得又小，去打工没人要，他骗人说他十四，去工地上抗泥袋。我哥了三四天开始发烧，回到阴冷的地室便咳个不停，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工地也去不了了。

        我爸蹲来，从包里翻一把糖。大白兔糖，被度得有些，糖汁溢来粘在纸上，黏糊糊的。他挑了几个还看得过去的，在我和我哥手里。

        可是我哥不服输，站在外不像罚站，倒像站岗，脸上带着严防死守的凛然，引得路过的主任都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我哥梗着脖，声音发哑。他握住糖的拳在抖，那只手汗津津的，得味越来越。

        晚上大雨，他没有伞，现在地室门时浑湿透发着抖。

        李叔转准备走，我哥叫住他。

        底气。我不知什么是底气，也听不太懂他的说教，

        他巡睃一圈，目光停留到我和我哥上，他和李叔耳语几句，声音慢慢大起来。

        后来他遇到我爸，骨就没那么了。我爸费了九二虎之力，办一大堆手续材料，终于成了我俩的监护人。我爸是文化人，反对暴力教，我哥再也没挨过打。每次犯错被他说说，多年来也像浸了这种文化氛围，人都柔和不少。

        他说完这话，就掀开门帘去。我爸看着坐在旁边板凳上的人，又看着泛黄墙上的污渍发呆。他愣了一会儿，忽而想起来什么，抓着自己背的灰帆布包来到我和我哥跟前。

        上不了学的时候，他没哭；因为活迟了被爹妈的时候，他没哭；家里人死了送葬，他也没哭。

        我爸发现了，趁没人注意到这边，又偷偷给我哥了几张。他没有补贴，那些钱应该是他自己的工资。

        瓢泼的大雨中，我们像两只快要被风雨刮走的鸟，我哥带着我跑起来，从人民南路到北街，北街的医院附近有条旧街巷。他顺着那条路走，最后停在公交站牌。

        03.

        第二天一大早我哥就走了，快晚上才回来。

        我爸是想安我们几句，可他没开，圈先红了。我攥着糖，郁的香缭绕在鼻息，驱散空气中一些土腥和汗腥味。我抬看我哥，他的神一片木然。

        我的目光顺着他的背影向上，在路人惊诧的视线里，看到同样的惊诧现在我爸脸上。

        我哥不信佛，他从前啥都不信，打小刺一个，又倔得很。上学的时候连老师都敢质疑，一套算术题，他非要说人家算错了。虽然结果表明他是对的，却还是被指着站到外面去。

        06.

        我爸才二十，上大学大分时间在队，恋都没谈过先当了两个孩的爹。可他当得乐呵，不单让我哥继续念书，还把我送去学校。我本来不想去念的，我爸语重心长地教育我，女孩更应该念书，书读得多了，人都有底气。

        他拉我走。

        我哥看着他，没吭声，拿了钱，把糖揣兜里，用发黏的手拉我，离开这间满是人的屋。

        “叔，我家死了两个人。”

        到我和我哥时，他了一千块放到我哥手里。

        于是李叔回来，半是尴尬半是无奈，从公文包里又了两张给我哥。

        我爸眉起皱，似是要跟李叔理论。李叔劝着他，摆摆手：“算了算了，死这么多人，人家叫什么？工地事故，老板都去了。挨家挨各赔小一千，这事就被人家揭过去哩。”